由于缺乏经验,在建国后的初期,大坝工程师们主要是按照规范、教科书和参考外国类似工程做设计的。其步骤是:调查搜集水文等基本资料,通过统计分析算出各种频率下的洪水流量和过程, (所谓百年洪水、千年洪水、万年洪水等) 。从设计规范中可以查出大坝应按哪一级洪水设计或校核。在选择枢纽布置和坝型时,只要能满足上述泄洪标准,决定性的因素是造价低和施工快。至于大坝建成后的监视、维护、运行维修和万一出现险情时的应急措施,都不是重点。水坝的设计似乎可以千篇一律地按照这个流程运行。而这次事故告诉我们:不能这样简单和机械地对待水坝设计,必须更深入地分析认识每个工程的主要特点,如:水文系列的长短、资料的可信程度、当地的气象和水文特征、下游的具体情况等等,从全局衡量的角度来优选方案,并留有必要的余地。总之,不应该用“机械”的、“确定论”的思想来设计水坝,不能因为自己的设计已满足规范和教科书中的全部要求而感到万事大吉,而应该用更多的“辩证”思想来看待问题。
现在还是回到板桥和石漫滩的垮坝事故事上来。事故出现在河南省淮河上游地区,所以还得从淮河说起。
打开地图,淮河流域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平原,理应是中国的鱼米之乡、粮棉之仓。可是历史上的淮河留给人们的印象却是无穷无尽的灾难。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那流传通还的凤阳花鼓歌了:“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淮河似乎永远和水旱灾害逃荒要饭连在一起。
平心而论,把淮河灾难全归咎于“朱皇帝”,也有些不公允。淮河发源于河南桐柏山,流长近1000公里,拥有近20万平方公里流域面积,是一条浩荡大河。古时候江、淮、河、汉是并提的。淮河有她自己的水系、湖泊和人海通道,也孕育着中华文明。自古以来,淮河当然也不断闹灾,但使事情发生根本性恶化还是北方那条黄河造的孽。原来黄河从郑州桃花峪以下河道并不固定,而在黄淮海平原上“游荡”,每隔若干年会来一次大改道。大体上,北宋以前黄河主要走北,在天津附近入海。而从南宋初年起,黄河改道南流夺淮人海。淮河水系全被侵夺打乱。清朝咸丰年间(1855年),黄河又改道北去。黄河这一来一去不打紧,留下的却是一片疮痛:淤积的河床、紊乱的水系,破烂的堤防。由无数条支流汇集而成的淮河,进入洪泽湖后竟没有一条入海通道,加之中、上游地区又是著名的暴雨区,1938年国民党政府扒开黄河花园口大堤,企图以滔滔黄水阻挡西进的日寇,日军未能挡住,更给淮河流域雪上添霜。真个是小雨小灾,大雨大灾,不雨旱灾,变了人间地狱。各时期的政府虽也设有“导淮”机构,也有志士仁人专家学者研究各种方案,但政治腐败,兵乱不止,国力凋敝,治理淮河,从何说起。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洪水并不给年轻的人民共和国以喘息机会。1950年安徽连降暴雨,水势猛涨,全河泛滥,淮北地区灾情严重。一封封的紧急电报送到中南海,毛泽东连批几次有关治淮的电文给周恩来,要求紧急救灾、治淮。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说干就干,1950年冬季在进行艰苦卓绝的抗美援朝战争的同时,百万大军奔向工地,开始了治淮大业。从1950年起,治淮工作没有中断过,连续50年的整治,淮河流域终于出现了新貌。全流域建成大小水库5200多座,较大的如佛子岭、梅山、南湾、薄山、石山口、白龟山、昭平台、磨子潭、响洪甸、石漫滩、板桥……,利用湖泊洼地建成巨大的滞蓄洪区,如洪泽湖、南四湖、骆马湖……,扩大、疏浚和新开了河道,加高加固了堤防、建成规模宏大的灌区,还开发了水能、繁荣了航运。总之,今日的淮河流域已经成为初步稳定的粮棉产区。虽然自然灾害还远未根除,又出现了水质污染等新问题,治理工程有待继续进行,但淮河流域确实已经旧貌换新颜了。
但在这里不能不指出一点:在50年代启动治淮大业时,旧中国留下的技术资料尤其是水文资料是十分稀少、残缺和不可靠的。工程师不得不采取外推、内插、估算、假定等方法来确定设计洪水。事后看来,这些数据都明显偏小,所以在这几十年中,仍不断出现决堤、淹城、漫坝等情况。像1969年史淠河流域大水,佛子岭、磨子潭两座水库水位都超过坝顶,洪水漫坝而下,幸亏它们是混凝土坝,总算顶了过来,未酿成大灾。但1975年洪汝河、沙颖河流域发生想象不到的大暴雨后,许多土坝就再也抵挡不住,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大惨剧。
先得说一说淮河的洪水成因。每年6月中旬到7月上中旬,淮河流域南部进入江南梅雨季节,经常由于持续大雨而出现洪水。7、8月间,全流域都会出现大雨和洪水,9月份逐渐出汛。1975年8月的特大暴雨是由当年的3号台风在特殊条件下形成的,人称“七五八”大水。
话说1975年8月4日, 3号台风穿越台湾岛后,在福建晋江登陆。它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在登陆后逐渐减弱消失,却以罕见的强劲势头,越江西,穿湖南,到达常德附近。8月5日晚,行径诡秘的这个台风突然转向,北渡长江,直入中原腹地,在河南境内“停滞少动”(图3.9)。具体停滞的区域,是在伏牛山脉和桐柏山脉之间的弧形地带,也就是河南省淮河上游的丘陵腹地,这里奔流着颖河、北汝河、沙河、洪河、汝河等等河流,兴建有上百座山区水库,星罗棋布,像繁星般地点缀在青翠的大地上。 3号台风在这里的停滞少动,就带来了空前的灾难。
老天爷似乎在故意折磨和愚弄人们。 这一年7月份本地区雨量稀少,旱象显露,各地正在抓紧抗旱斗争。从8月4日起开始普降大雨,大家正喜庆甘霖到来,拼命关闸蓄水--一滴水就是一把粮呀,谁知这雨一发而不可收,甘霖瞬时变为洪魔。
真正的暴雨下在8月5日下午至8日上午, 分三个降雨过程。第一次暴雨从5日14点下到6日2点, 历时12小时,主要雨区在洪汝河上游及澧河、干江河一带的山丘区,这时候,台风离此尚较远,这大雨主要由低层东风急流带来的暖温空气与位在华中的冷空气藕合上升而形成。大雨浸透了干燥的土壤,填满了干涸的水库,而且迅速收兵,使人们担心又要转旱,舍不得利用间歇期开闸放水,腾出库容,纯粹是十足的引人上钩手段。
第二、 三次暴雨过程的罪魁祸首就是3号台风这个魔鬼了。这台风6日21时进入河南省, 在桐柏县附近“徘徊”,从赤道地区涌来的暖湿水气源源不断到达雨区,和北部的冷空气团相遇,瓢泼大雨就漫天而下。具体来说:从6日14点到7日16点为第二次阵雨过程,雨区东移到平原地区,形成一条西北一东南方向的弧形暴雨带,中心在上蔡县附近。这场大雨将山丘区下游的平原洼地塘库完全填满,断了后路,然后雨区又西移到山丘区, 从7日12时到8日8时,整整下了20小时的第三次大雨, 暴雨强度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林庄站在4小时内下了641.7毫米,总雨量达971.9毫米,而且暴雨中心位在伏牛、桐柏两山之间,其中有许多三面环山偏东有缺口的喇叭形地区,更加剧雨情灾情。在暴雨中,江河和大小水库水位猛涨,纷纷溃决,狂涛奔泻,一片汪洋。在达到垮坝决堤的目的后,3号台风于8日14时以后向西南方向移出,在襄樊地区又引起一次大暴雨,最后消失在湖北省境内。
总起来说,这次暴雨从4日下到8日,雨区基本上沿着洪汝河、沙颖河、唐白河上游的低山丘陵区呈西北一东南方向分布。主要中心有三处:林庄、油房山和郭林,雨量分别达1631.1毫米、1411。4毫米和1517毫米,都发生在山丘区。平原地区以上蔡为最大(847.3毫米),五天内雨量大于200毫米的范围有43800平方公里, 相应总降水201亿立方米, 总雨量大于400毫米的范围有18900平方公里,600毫米以上的为8970平方公里,这真正是罕见的暴雨。在暴雨中心处,用当地老百姓的话来讲:“雨像盆子里的水倒下来一样,对面三尺不见人。”在林庄,雨前鸟雀遍山坡,雨后虫乌绝迹、死雀遍地! 当地居民都说不仅自己平生没有遇到过连下三天三夜大暴雨的事,几辈子也没听说过! 调查历史资料,该地区历史上最大一次洪水发生在1593年。在沙颖河上游鲁山县志记载“大霖雨4-8月, 平地为渊” 。中下游陈州(淮阳)府志“淫雨连月,平地水深数尺,破堤浸城,四门道路不通,出入以舟,沙颖等河堤决横流,桑田成河,漂没民舍,死者无算”;洪汝河汝南县志:“黑风四塞,雨若悬盆,鱼游城关,舟行树杪”……似可相比。但1593年的降雨历时很长,范围也较广,似乎还不是像“七五八”那样集中在短时期内的“倾盆倾缸大雨”。1593年以后近400年间, 历史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大洪水。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比较,“七五八”暴雨中心地区短历时雨量超过我国以往任何暴雨记录, 林庄6小时雨量830.1毫米达世界最大记录。暴雨中心区汝河板桥河段,集水面积768平方公里,洪峰流量达13100立方米/秒,也成为同流域面积的世界记录--不幸的世界记录。
暴雨和洪水带来严重的灾情。河南省板桥、石漫滩两座大水库、两座中型水库、58座小型水库、两个滞洪区垮坝溃堤失事,大水冲毁涵洞416座,护岸47公里,河堤决口2180处,漫决总长810公里,洪水相互窜流, 平原最大积水面积达12000平方公里,29个县市,1100万人口,1700多万亩耕地遭灾,其中遭毁灭性和特重灾害的有耕地1100万亩, 人口550万人, 倒房560万间,死牲口44万头。京广铁路冲毁102公里, 中断18天,受影响48天。特别是两座大水库的失事,给下游造成毁灭性的灾害:遂平、西平、汝南、平舆、新蔡、膘河、临泉七座县城被淹,平地水深2-4米,水库垮坝是造成这次洪灾损失特别严重的原因,我们不得不忍痛叙述一下板桥和石漫滩的垮坝经过①。
板桥水库修建在汝河上, 位于泌阳县境内,设计最大库容4.92亿立方米,最大下泄量1720立方米/秒。大坝是一座土坝,质量优良,号称铁壳坝,谁也不曾怀疑过它会溃决。
1975年8月5日下午2时, 第一次暴雨降临,日降雨量为448.1毫米(而按设计,“千年一遇”的日雨量才306毫米) ,水库水位迅速上升到107.9米,已接近最高蓄水位,倾盆大雨使水库管理局电话总机室坍塌,线路中断,管理局与上游各雨量站全部失去联系,公路交通也中断,板桥镇积水两尺,大部分民房倒塌,板桥公社干部在慌乱中组织力量转移老人儿童,派出所干警在抢救档案……。
当天,驻马店地区“革委会”生产指挥部副指挥长陈彬、指挥长刘培诚赶到板桥。刘于当晚返回驻马店,陈留在板桥搜集一些好人好事。当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板桥情况己紧急。
8月6日下午至7日上午,第二场大雨降临。7日午后,天奇黑,雨更猛。 第三场也是最大的一场暴雨出现,从下午4时整,下了13个小时。陈彬虽非水利干部,也感到情况有点不妙,他召集会议,请当地驻军用连队报话机试图对外作接力式通讯,紧急呼吁各级部门调集一切可用物资支援防汛。泌阳县县委书记朱家潮于7日傍晚赶到板桥镇,发现形势危急,决策立刻安排下游板桥、沙河庄群众迅速撤离,并协助陈彬拟紧急电报,通过军队上报。
与此同时,驻马店地区革委会生产指挥部正在召开紧急抗洪会议,讨论了宿鸭湖、宋家场、薄山等水库的险情,惟独没有谈到板桥。因为板桥没有报险--事实是板桥与驻马店的通讯已完全中断,一位带着报话机进行接力通讯的战士也在途中被狂洪卷走了。可见在当时我国的信息传递水平落后到何等程度。
这样,板桥陷入孤军奋战局面。到7日21时,确山、泌阳已有7座小库垮坝,22时,中型水库竹沟水库垮坝。此时,板桥水库大坝上一片混乱,暴雨柱儿砸得人睁不开眼,相隔几步说话就无法听清。大批水库职工、家属被转移到附近高地,飘荡着的哭声、喊声和惊叫声在暴雨中交奏出惨烈的乐章。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洪水一寸寸地上涨,淹到自己的脚面、脚踩、小腿、膝部……上涨的库水迅速平坝,爬上防浪墙……水库职工还在设法抵抗,有人甚至搬来办公室里的书柜,试图挡住防浪墙上被撕裂扩大的缺口……一位忠实的职工在暴雨中用斧子凿树,欲留下洪水位的痕印……
突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串炸耳的惊雷,接着万籁俱寂。暴雨骤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现闪烁的星斗,有人一声惊叫:“水落了!”
刚才还在汹涌上涨的洪水,突然间就“哗”的回落下去,速度之快使所有的人膛目结舌,只有内行的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那座刚才还如一只巨大气球似的水库, 在方才的霹雷声中突然萎缩--6亿立方米的库水令人惊恐地滚滚下泄。板桥铁壳坝终于在8日凌晨1时崩溃。
水库垮坝所带来的大水与通常的洪水比,具有极为不同的特性。这种人为蓄积的势能在瞬时间突然释放,不仅出现巨大的流量,而且洪水像钱塘江潮那样形成一个高耸的立波往下游滚滚推进,具有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从板桥水库突出的巨龙,首先吞噬最近的沙河店镇,尽管事前已做了紧急撤离布置, 全镇6000余人中仍有827人遇难。撤离的通知仅限于泌阳县范围,驻马店行政当局没有也不可能向全区作紧急部署,与沙河店仅一河之隔的遂平县文城公社完全没有得到警报,成为“七五八” 洪水中损失最巨大地区:全公社36000人中有半数遭难,许多人家绝户!
《二十世纪中国重灾百录》所载一些劫后幸存者的口述,至今读来令人毛骨惊然:
“大水下来前,我们咋知道水库会有危险呢? 天黑时,村里人看见河南岸沙河店那边影影绰绰有人在比比划划大喊大叫,可风声雨声太大,根本听不清喊的啥!”
村民魏长河(全家6口人中4口丧生)“喂饱牛时雨已下得很大,天黑时全队人都往地势较高的大队部躲,三个妮儿,俺家里的抢一个,我抢俩,手里还拉着一个12岁的小子,刚进院子,大水就从高高的墙头扑进来,像盖被子似的把满院子人都闷在里面。”
当时50岁的吴桂兰说:“我和我11岁的妮子被水闷住后,倒塌的墙就砸在我俩身上,幸亏一个大浪把俺们托起,掀了出去,妮子眨眼间就不见了,我只觉得昏天黑地,抓住一张秫秸箔就随水漂走了。”
魏世兴说:“水来前,我正找绳子准备拉父母上树上房子。父亲刚把绳子系到屋檐上,大水就进了屋,那么结实的绳子像根线似的断了,再看,老父母已经随水冲远。”他自己也被水冲走:“白花花的大水一眼望不到边,我在水里不知翻了多少个滚……见到一根连根拔起的大桐树,上面攀着许多人乱哭乱叫,有人喊:抱好东西! 抱好东西呀!”
村民魏东山回忆:“我把老奶奶放进拖拉机的门楼子里,大水将奶奶和拖拉机一起卷走了。”他自己被洪水潮头“载”着往下,一路东去,犹如乘车:“大水冲毁了坟地,冲出了坟墓里的棺材,我是抱着一块棺材板才活下来。洪水的水头是有几丈高,我浮在水头上就像立在悬崖上。我记得大水冲过一所小院落,屋里还亮着灯,有一个小妮子喊着奶奶往屋里跑,轰的一声就全没有了。”
村民魏长河记忆:“我是抓着一只藤箩往下冲,一路冲到遂平城下,也不知喝了多少水。人说县城南门、车站大桥和铁路是三道鬼门关,我竟然都冲了过去,浑身衣服撕得稀烂,一路上就听见大人哭孩子叫,一排排水鬼明晃晃向你扑过来” (后来知道那是露出水面的电线杆上的白瓷瓶)。
从板桥水库倾泄而出的洪水,排山倒海般地朝汝河两岸席卷而下,75匹马力的拖拉机被冲到数百米外,合抱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巨大的石碾被举在浪峰。水库在凌晨1时垮坝后,仅1小时洪水就冲进45公里外的遂平县,城中40万人半数漂在水中,一些人被途中的电线铁丝勒死,一些人被冲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广铁路高坡时坠人波涡淹死。洪水将京广铁路的钢轨拧成麻花状,将石油公司50吨油罐卷进宿%
从板桥水库倾泄而出的洪水,排山倒海般地朝汝河两岸席卷而下,75匹马力的拖拉机被冲到数百米外,合抱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巨大的石碾被举在浪峰。水库在凌晨1时垮坝后,仅1小时洪水就冲进45公里外的遂平县,城中40万人半数漂在水中,一些人被途中的电线铁丝勒死,一些人被冲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广铁路高坡时坠人波涡淹死。洪水将京广铁路的钢轨拧成麻花状,将石油公司50吨油罐卷进宿鸭湖中。
板桥水库垮坝5小时后,库水即泄尽。汝河沿岸14个公社、133个大队的土地被刮地三尺,洪水过处,田野上的黑色熟土悉被刮尽,遗留下一片令人毛骨依然的鲜黄色。
另一座大型水库石漫滩水库也在同时溃决。石漫滩水库位于与汝河相邻的洪河支流滚河上,它还是淮河上兴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库呢,始建于1951年, 也是一座土坝, 高20余米,并经两次加高,库容达9180万立方米, 按“50年洪水设计、500年洪水校核”。1973年设计部门根据新的资料曾建议将大坝防洪标准提高到100年设计、 1000年校核,加高大坝6.4米,未被实现。石漫滩地区山清秀,环境优美,建库后20多年来为下游的防洪、灌溉和工农业发展做出一定贡献,不幸也在8月8日0时30分溃决,情况也是惨不忍提①。
溃坝时,大水漫过坝顶,推倒防浪墙,奔腾而下。滚滚洪水像挫刀一样将大坝后坡一层层剥去, 最后摧垮整个坝身,以30000立方米/秒的流量,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下游,一举冲垮田岗大坝。加上上游早垮的袁门水库,三座水库的水混在一起,铺天盖地向下游平原地带扫去,一时波涛滚滚白浪滔天,天连水水连天,真正是天地震惊鬼神丧胆。这时候暴风雨虽然而止,满天星斗,一丝云都没有了。五小时30分钟后, 1.67亿立方米库水全部泄空。洪水冲垮田岗大坝后,分为两路,一股向北漫流于舞阳以南一带,一股顺滚河而下进入洪河。接着与从干江河决口下来的洪水会合,向下游演进,进入老王坡滞洪区和西平、上蔡境内。洪水所过,村庄树林全毁,家具死禽遍野,死尸也随处可见,一些高地和山坡上挤满逃命灾民。
板桥、石漫滩和其它众多水库溃决当日,最近的近万名
①见《情系石漫滩》,水利水电出版社,1970年。
驻军就赶到救灾。 9日起,武汉军区大批救援部队昼夜兼程抵达灾区,但灾情之重远超想象。数百万灾民被淹在久久不退的大水中,其中几万人还困在树上,头上则顶着三伏骄阳。灾民们几天来无饭吃,有的被迫吞吃死畜、小虫、树叶,肠炎、脑炎、感冒、肝炎……流行。医疗队下去后也缺少药物,有时,医生和病人都失声痛哭。.大水退下后,人畜尸体倒处可见,在暴晒下腐烂起雾,“沿途所有树枝上都被黑簇簇的苍蝇压弯了”。
8月12日, 以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和人大副委员长乌兰夫为首的中央慰问团抵达灾区, 并乘直升机视察。只见一片汪洋,5座县城和一些高地如同散布在大海中的岛屿,有些人还站在水中和扒在树上。原来修建的一些水利工程现在反变成影响洪水外泄的障碍。13日晚慰问团派沙枫等人飞回北京汇报,河南省委书记含泪说了一句:“河南只有一个请求,炸开阻水工程,解救河南人民。”
14日0时15分, 沙枫等抵北京。李先念副总理已召集有关领导等候开会。李先念说:为了救人,你们说要炸哪里就同意炸哪里,并要水利部钱正英部长起草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命令,通知武汉和南京军区的舟桥部队先出动,由他签字的命令随后由空军空投执行。14日上午10时,对最大的阻水建筑物班台闸进行爆破。巨响声声,班台闸的闸门、胸墙、桥面都腾空而起,接着炸其它工程,打开分洪口门,加速积水下泄,灾难总算过去。1993年和1997年板桥、石漫滩两座大坝复建竣工,重新发挥更大的综合效益。复建后的坝型采用碾压混凝土坝,足可抗御千年洪水。库区和下游又恢复了繁荣太平景象,“七五八”噩梦逝去了,但是,遗留在心头的创伤是永远抹不去的。
这次惨剧究竟死亡了多少人呢? 以前传言说有二十多万人遇难,可与唐山大地震相比。这纯系谣传,不足为据。以后经调查统计,死亡和失踪人数为85600人, 此数字曾见诸文字。其实,很多逃避他乡失踪的人, 以后仍陆续返回,因此最后的数字是26000人遇难,伤亡总数12万多人,这仍是全世界有史以来未见的垮坝惨祸了。
两座水库大坝瞬时溃决的原因和教训是什么呢?从设计思想上说,应该以辩证的观点来深入分析客观情况,充分估计可能出现的最不利条件,以此作为设计决策的基础,就可避免这一惨剧的发生,已如本节开始时所述。对板桥和石漫滩两座具体工程来说,首先是规划设计时水文资料的严重欠缺,抗洪标准过低,建成后有人提出要提高标准加高加固大坝的正确建议未被重视。第二是对土坝不能抗御漫坝洪水这一特点认识不足,没有设置必要的“救命措施”。其次是监测、预报、通讯、交通、抢险等手段十分原始与落后,也缺乏准备,特大暴雨一来,电力、通讯、交通全部中断,连要通知下游和爆破一些建筑物都办不到,束手无策。最后,在水库调度中,偏重于抗旱蓄水,对发生特大洪水认识不足,不能及时尽早泄放,也是一个原因。1975年还处于十年动乱时期,政治局势混乱,当然也是一个因素。
从技术角度看,复建的两座大坝采用碾压混凝土坝型无疑是明智的。我们无意贬低土石坝的重要意义,土石坝具有很多优点,目前世界上最高的坝是土石坝。根据我国国情,广大地区的中小水库还要大量采用土石坝,按照近代科学技术水平修建的土石坝也能安全运行。但是土石坝尤其是土坝有个重要特点,就是不允许洪水漫坝,在这方面,混凝土坝显然具有强大的抗御潜力。因此,如果水文资料不足,当地有发生过历史洪水的记载,坝高库大,一旦垮坝会造成毁灭性灾害时,在选择坝型时宜更慎重些。如果采用土石坝,应该留有“救命”的措施,譬如说,留设非常溢洪道,在必要时打开、炸开或自溃,以宣泄意外的洪水而保主坝之安全。
本章中记述的几座水坝失事、报废或不能发挥设计效益的教训是深刻的。大体说来,招致大自然报复的原因不外以下四类:①对地质上的缺陷认识不足,加固不力,地基的失事使再坚强的坝体也无法稳定;②水文资料的欠缺,使遭遇意外大洪水而垮坝失事;③结构上的缺陷(设计或施工上的),如薄拱坝被压碎、土石坝被管涌破坏;④对滑坡、地震、泥沙淤积和其它生态环境影响估计不足,使工程建成后难以发挥效益或被迫报废。教训带来灾难和损失,也使人们变得聪明起来。世界上的坝工建设正是在接受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中发展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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