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诩属猫是因为太喜欢鱼腥。俚语说:“鱼腥嘴尖尖,吃了没饭剩。”意思是说有鱼腥上桌,饭量特别大。什么叫“腥”?人们说鱼要煎过才不会腥,要趁热吃才不会腥……我全然不知。只要是鱼,怎么煮都爱吃。我在乡下教书的时候,跟一个同事半夜想吃点心,“发明”用地瓜煮泥鳅。没煮多久煤油没了,只好将就着吃。那泥鳅刚给烫死,僵僵的,表面一层白,同事不吃,我照吃不误。当时还常到小河里电鱼,那鱼两指大,因此又学一招:整头鱼进口,闭着嘴嚼,骨头都不吐。剩下的汤,拌米饭是再好不过了,直接叫“猫饭”,连我女儿都爱吃,并叫我“猫师傅”。我从小还爱抓鱼、善于抓鱼,好些朋友同事都领教过。让我属猫,当之无愧。
然而,近年来我愈发不爱吃鱼了。不断听说现代人工养鱼用避孕药喂,觉得很不是滋味。那鱼很肥,肚子边有一块块油,像现代人工养的鸡鸭,皮厚而油,令人作呕。现在卖的泥鳅,骨头特别硬,一吃就知道是人工养的,又会联想到避孕药之类。最糟的是三明市区河里的鱼,臭煤油味。不小心买到,煮了也只好倒掉。而今再论起吃,我说我不属猫了,改属熊猫。
熊猫爱吃竹子,说我也爱吃竹子,并不太荒唐。邯郸淳《笑林》中有个故事,说是汉人(指北方人)到吴国(指南方)做客,吴人盛情煮上美味的笋。汉人问这是什么东西,吴人回答说是竹子。汉人觉得很好吃,回家便把竹床垫拿出来煮,煮老半天不熟,生气地骂道:“吴人辘辘,欺我如此!”当然,准确地说我爱吃的是笋而不是竹。
笋是多美妙的佳肴啊!
隆冬时节,万木凋零,竹却悄然开始了孕育。这时节,只有有识之士才能从寻常的地面判断哪儿下锄才有笋,否则就得用孟宗孝母的心去哭了。冬笋小巧,金碧辉煌。一般切成薄片,荤炒猪肉素寻拌炒芥菜均可,甜而脆。可以一叠一叠地夹着吃,满口清香,难怪清人罗聘要说“不问厨娘问老僧”,原来笋也能演绎出“佛跳墙”的佳话。
春风一吹,笋冒出地面,一天一个样。笋的种类很多,小的指头一般,大的就很难说了。传说,夜郎国王小时候是装在竹子里漂来的。无独有偶,我们这一带也有“筼筜函人”的记载。你想,能装小孩的竹有多大?竹有多大,笋有多大,十来斤的笋我是见过并吃过的。大就大吃,切成一个个大方块,红烧或者佐以酸菜俱佳。不论添加什么佐料,那清甜的本味总是不变。可以大口大口地咬,一盆一盆地吃,只恨锅太小了。
挖春笋得争分夺秒,否则它很快就会长成竹,那就只好真的煮床垫啦!山民在山里加工笋,整棵整棵地煮了,榨扁晒干如竹片叫“闽笋”,千百年相沿迄今。要吃的时候,水浸数日,沸煮多时,再切成片,恢复脆质。这种笋不易感觉它的清甜了,但是郁香。放有笋干的地方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味,足以诱惑你一把一把地夹进嘴里……
竹的种类很多。除了冬、春出笋的散生竹,还有丛生竹---比如绿竹、麻竹等等,让我们在夏天、秋天也能吃到天然的鲜笋……现代人工技术一介入,产量高了,样儿美了,时态遂人愿了,但是味儿走调了。人工饲养家畜家禽的不必再说,人工种植的却也不幸。你到城郊自由市场买菜,有的菜农会强调:“这是农家肥种的,没用化肥!”这话的含义是味儿地道,价格当然也贵点。严格说来,其实也不见得。没用化肥,农药总少不了吧?用过农药的,蔬菜还会特别漂亮,品味也就难保了,而且堪忧。本来我还爱吃茄子、冬瓜、韭菜之类,如今也是情淡意冷。
千佳万肴,惟有笋味依旧。任尔东西南北风,天生丽质毫不丢。就像竹与松、梅,尽管大雪压枝,依然挺立,依然翠绿,依然圣洁,依然清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