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个奇特的戏剧,因其用幽默的语言反映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而被称为“粗俗戏剧”。太阳剧社更是提出,他们的戏剧要远离剧场,要杂耍给人民看,替人民宣泄,为人民欢歌。
他们的戏剧和他们的宣言来源于他们对戏剧的热爱,来源于他们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们象皇帝的新衣中那个敢于说真话的孩子一样,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戏剧的毛病所在:如今的戏剧已经走进了小众的死胡同,并且距离最广大的人民越来越远。然而,这样的“粗俗戏剧”能否为百姓所接受? “粗俗戏剧”有力量? 当小剧场上的演员定格不动,剧场的灯光大亮的时候,北京戏剧家协会秘书长、2003大学生戏剧节组委会执行委员杨干武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开始鼓掌叫好。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孩儿从座位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有些东西浓得化不开,太有生命力了。”
紧接着,整个小剧场完全被掌声和叫好声淹没,大学生导演顾雷和演员们一次次地谢幕。“今天,我看到了粗俗的力量的强大。”本次戏剧节组织者之一陶子说。这就是《瞎子和瘸子》以及《最卑贱的职业--擦屁股的》两出戏在北兵马司剧场演出时的盛况。
两部戏剧在小剧场共演出两个晚上,第二天晚上,当剧场的灯亮了幕落了的时候,记者忽然发现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在第一天晚上看完后,又赶来看第二遍的。
《瞎子和瘸子》改编自民间流传的宗教滑稽戏:男瞎子和女瘸子抱怨生活对自己的不公,相遇后却无意中看到一个耍猴人对猴子的百般虐待,一对苦难的人看到了现实生活的残酷和无奈。此后,瞎子复明,瘸子能行,他们开始以普通人对于生活的乐观和豁达,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二人甜蜜而幸福的爱情也开始了。
《最卑贱的职业--擦屁股的》改编自法国小说《最卑贱的职业》,擦屁股的青年靠擦屁股、捡粪过着贫苦辛劳的生活,地主老爷低价收粪、沤成肥料高价卖给农民从中牟取暴利。擦屁股的有擦屁股的活法,村长老爷有村长老爷的活法,这种差别永远不会消失,但是这个擦屁股的要代表所有天下擦屁股的在虚构的戏里翻一次身,替他们高兴一下,宣泄一把--一次意外使擦屁股的青年有机会凭借自己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为自己和同样受地主剥削的农民争回了些许利益。
在这两部戏里,出现了类似于老北京天桥的杂耍一样的场景:耍猴人用鞭子抽打“猴子”,让“猴子”摆出各种姿势讨好围观的路人,然后拿着铝盆从围观的人中收取钢蹦儿。在两出戏演出转场时,还有打扮成杂耍人模样的演员吆喝着兜售剧社的传单。
这两个奇怪的戏剧让小剧场的观众不知不觉进入角色,仿佛不是在看戏,而是演员和所有的观众在交流和宣泄他们的生活。因这两部戏表现底层群众的生活,并且语言通俗,小剧场的观众把它们称为“粗俗戏剧”。
杂耍一定为人民? 在这两个“粗俗戏剧”中,北京理工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二年级的硕士研究生顾雷集编剧、导演和主演于一身,其余的演员也都是北京理工大学太阳剧社的同学。顾雷和太阳剧社的同学们的想法可不只是排演这么一出“粗俗戏剧”那么简单,他们的真实想法是通过排演“粗俗”的戏剧,让戏剧离开剧场,走向最普通的大众。
在太阳剧社兜售的三页蓝色长条传单上,清楚地写着他们的宣言:戏剧离不开剧场,杂耍何以为人民。这是太阳剧社的宣言,也是他们创作“粗俗戏剧”的深层原因。
顾雷说,有一段时间自己住在学校外面,偶然遇见一家办丧事的,连唱带吹,吸引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没想到这会吸引那么多的人。”顾雷说,“现在,越来越多的这种东西被当作封建糟粕所抛弃,那么我们的百姓靠什么去宣泄呢?现在只有大剧院的艺术,再也没有摆摊儿的老百姓的艺术了。”
太阳剧社的传单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兴观群怨的民间艺术形式从不以登大雅之堂为荣,本应与剧场戏剧各自为营,并依仗其所寄生的走卒流民、引车卖浆之徒被称为主流大众而刚健前行。让人痛心的是,后殖民意识对本民族的扼杀,所谓先进文化对于所谓封建迷信的扼杀,文明戏剧对于粗俗杂耍的扼杀,除了拔擢了一批艺术家飞升庙堂不再为老百姓演出之外,竟使得服务大众的民间戏剧也难觅生处。最需要戏剧的人民每日里只能与电视、啤酒、扑克、麻将相对为伍,生不知其所由,死不知其所为,怒不知其所怨,痛不知其所处。”
为了与剧场决裂,为了杂耍给人民看、宣泄给人民看,去年冬天,太阳剧社在北京理工大学对面一个菜市场边上首次演出了《瞎子和瘸子》、《最卑贱的职业--擦屁股的》。空荡荡的场上,摆着一桌两长凳,周围聚拢起一些人,这时一个女演员跳上桌子,开始宣读一段宣言,大意是要与剧场戏剧彻底决裂,要以杂耍戏剧的仪式,代人民喜怒哀乐、呐喊调笑。
大学生戏剧节上的这次演出,顾雷本来也想放在露天,但最终没有实现。“我幻想的戏剧方式是,拿出一部分精力走到周围人身边,为他们演出。”顾雷说。
“请把最纯朴的艺术还给人民,带领他们在每一个最普通的日子里歌颂狂欢。”顾雷和太阳剧社呼吁。
越来越“小众”的戏剧? 顾雷是一个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年轻人,顾雷和太阳剧社切中的正是当今戏剧的一个要害:戏剧越来越“小众”,越来越远离最普通的百姓。
据有关人士透露,北京的戏剧市场上存在一个相对固定的观众群,大约共有两、三万人。他们的特点是基本上有戏必看,绝大部分都自费买票。而一场戏剧的票价一般是50--300元,如果没有较高的收入,很难长年累月做一个戏剧迷。如今的戏剧面对的就是这群“小众”。
如今的戏剧还成为“小资”的标志之一。“‘三高’芭蕾价太黑,电影电视智商亏。小资美眉白头后,闲坐犹说孟京辉。”一位网友这样写道。
“老百姓在剧场里看不到反映他们真实生活的戏,到处是那种虚构的幻想戏,根本无法切中百姓的肌肤之痛。”某学生剧社的同学说。戏剧越来越迎合“小资”们的需求,越来越风花雪月,离普通人越来越远。
其实对戏剧感兴趣的人,不限于小资群体。有不少大学生都喜爱话剧,走进剧场看话剧的人群中,也有工人和低收入的知识分子。去年夏天的“大学生戏剧节”上,当人大等高校的学生剧团在人艺小剧场进行观摩、研讨活动的时候,很多学生慕名而来,剧场爆满,后来者只好席地而坐。
《切·格瓦拉》在河南大学演出时,平常容纳3000人的剧场,一下子挤满了 7000多人,演出结束后,有学生对扮演游击队战士的演员说:“我想吻吻你脚下的土。”喜欢戏剧的人很多,可他们没有钱去看。
而戏剧本来是从人民群众中来,也应该回到人民群众中去,在新文化运动中,尤其是在后来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斗争中,戏剧建立了深厚的群众基础。当年延安解放区演出《白毛女》的时候,曾万人空巷。由于扮演黄世仁的演员演得太逼真,一名看戏特别投入的战士竟然拔枪向他射击。
“粗俗戏剧”迎合了谁? 尽管当年的戏剧曾给人民极大的愉悦和宣泄,但到了今天,戏剧走向大众已经成为一个难题。以太阳剧社的两个小戏为例,尽管他们称要杂耍给人民看,尽管他们希望在室外进行演出,但北京戏剧家协会秘书长杨干武在看完戏后还是说:“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戏,而且是个非常棒的剧场戏。”
这两个“粗俗戏剧”其实具有浓重的知识分子味道:在戏的开头和结尾,是一个年轻人在嘈杂的马路上读诗,很多人认为这完全让这两部“粗俗戏剧”露了怯。另外,剧中女瘸子大骂“去他妈的莎士比亚”的一段以及不少类似的语言都让这两部“粗俗戏剧”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既要杂耍给人民,又摆脱不了浓重的知识分子气息。
这让这两部要走向人民的“粗俗戏剧”显得有些尴尬:尽管他们的初衷是演给引车卖浆的老百姓看的,但它们似乎更博得了到剧场里看戏的知识分子的欢心。对于这些观众来说,上演这么一出戏剧只不过是让他们换换口味罢了。
“我以前看的都是贵族式的戏剧和官方意志的戏剧,你的粗俗下包含着人文主义的关怀,是中国特有的、有光彩的东西。”一个走路蹒跚的老人在两出小戏结束后,走到第一排,对导演顾雷说。
但一位观众在看完戏后表示,尽管导演使尽浑身解数想让他笑,但他始终没有笑。“戏剧走到人民当中去我很赞成,但究竟是本就滋生于民间,然后在普通老百姓之间杂耍的戏剧力量强,还是由知识分子专门做给老百姓的东西更能流传于民间呢?”
这无疑给了太阳剧社的演员们当头一棒。“戏剧在成为艺术,在剧场里演出的同时,也要供人民宣泄,这一观点是非常好的,但到底怎样让戏剧走向百姓确实是个难题。”有专家这样表示。
如今,戏剧在民间滋生并成长显得不太可能,因为毕竟已经失去了基础;而由知识分子做的“粗俗戏剧”又无法真正地走向大众。戏剧走向大众似乎成为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不管怎样,能有象顾雷这样反映老百姓切肤之痛的戏剧,就是戏剧的进步,我想有了这群人,戏剧总有一天会成为人民的戏剧,百姓的戏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戏剧爱好者说。
(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