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自己在节日里能记住这些淹没在"舆论导向"铁幕之后的事件:
1、 50多年来,由于政治专断或不作为而导致的各种人权悲剧!
2、 1989年春夏之交的那些死难者和其后的被迫害者!
3、 90年代以来各种为追求政治自由、信仰自由、言论自由而被迫害的人士!
4、 包括2002年终因追求自由被捕的刘荻们以及更多的"异议人士"!
5、 特别是那些因司法腐败和权力滥用而导致的普通人的悲剧,其中包括无数给拘押驱赶的民工、黄碟案中的受害者、"嫖娼案"中的"处女"们--他们因为仅仅想活着而遭遇不幸!
6、 特别包括千千万万个每天发生在中国的灾难事故事件--仅仅2002年一年,至少有14万人在事故灾难中"非正常死亡",平均每天380人。他们先死于利欲熏心,后被遮蔽于权钱交易。
7、还有大约2亿人,他们是失业者和贫困家庭--整个国家将近七分之一的人口在"新春佳节"里为"生存权"而发愁……
…………
想到他们及其亲人如何度过这春节吧!这也许是幸存者的神圣责任。春节,本是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团聚喜庆的节日。但这个节日却成为越来越多的人的伤心日。年,曾经是一只怪兽,现在它的名字叫国家。首先,由于争取个人自由很多人不属于这个节日--他们现在窒息在监狱里,或者因为政府的强制导致了各种形式的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还有更多的人因为失业和征敛陷入生活绝境,而另外一些人因为毫无道理的权力滥用或漠视生命而遭遇各种灾祸。这个春节不属于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属于他们及其家人的只有眼泪、孤独、恐惧和绝望。
这些苦难不是今天才开始,在我们这个国家,几家欢乐几家愁的"节日气氛"已经存在很多年了。现在的问题是,幸存者如何理解这种"人类的分裂",如何对这些强加于生活的不幸开始反省并免除罪恶感。"参与受难",人是共同体的动物,希腊哲学关于人的最早定义应该同样适合中国人。但我无意骚扰那些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节日气氛,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尊重这一点。但也请批评我的人们注意,我提醒人们记住黑暗中的那些人也有自己"普普通通"的权利,他们一样需要过一个欢乐的春节,而之所以他们的春节被粉碎了,仅仅因为他们和你们一样热爱生活,或者对生活有更敏感的追求。我也提请人们注意,由于我们是上帝之下的兄弟,我们无法也不应该逃避"你的兄弟在何处"这一追问。伟大的人民不是在监狱外给兄弟送鲜花的人民,而是兄弟在监狱的时候感同身受的人民。中国也有一句古话,一人向隅,举家不欢。"想一想你自己的家庭吧,如果它支离破碎你会怎样?"这话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我也希望它震撼更多的心灵。
我同时用这一行动呼吁中国的政治宽容,呼吁中国政府释放政治犯,呼吁中国政府切实并立即开始政治改革,并呼吁所有社会成员共同关注社会公正。20多年来,在整个世界的文明氛围中,中国政治的落后令人无地自容。不仅如此,由于政治落后,中国社会矛盾日益激化、生态灾难愈演愈烈。我希望通过个人的努力多少唤起全社会、特别是当政者激发政治责任感和基本良知,以避免最后的文明绝灭。中国的日子不多了,现在开始改革,否则永远也不能开始了。
我也用这一行动表达这几个月来由于中国政府持续逮捕不同意见者而导致的人权状况的恶化,我想用这一行动表达我深深的愤怒和不安,表达对因追求个人自由而沉陷在黑狱中的人们的敬意。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们不过是我们这个民族中最富于道德敏感的人,世界本来应该在阳光下向他们鼓掌,一切文明法律都看守并祝福这种言行--而我们这里却把他们投入监狱。我想我的行动也表达一种深深的羞愧和忏悔。面对这种高贵的受难,我感到自己如此的无能为力,也看到自己在节日气氛中如同在罪中。因此我也请求一种原谅,他们在黑暗中受难,而我却只能在暖室中向他们表达敬意。
最后,我用这一行动表达我对远在加拿大的女儿的思念,表达对两年多来反复拒绝我出国探亲的政府有关部门的抗议,也同时表达我要求废除相关侵犯人权的法规的一贯主张。我没有伟大到"忘我"的程度,但为对此感到安慰。我也祈祷神宽恕那些冷酷的衙门、那些血管冻僵了的公事公办者--他们做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和平之旅,我没有旗帜也没有口号。这是孤独之旅,我不鼓励同行者也不试图"制造混乱"。这是个人的和平抗议行动--希望这世界能听见个人的呻吟而不仅仅是"国家"的"讲话"。"爸爸,你什么时候来啊?"--我将努力证明:两个小女孩的这句反复追问比一切政客的所有政治表演更能够、也更应该感动世界的良心。这世界现在只是睡着了,中国那边更是鼾声如雷。我不相信这世界死了,它需要"光"和"盐"甚于需要哀悼。我反复考虑我的这一选择。我愿意为这一选择承担来自任何方面的论断,也愿意为此承担当局可能罗致的各种"罪名"。这不是什么壮举,而仅仅是一个父亲和丈夫、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底线上无法再后退的一种选择。
我祈祷上帝的帮助。祈祷他使用我来表达爱而不是仇恨、表达顺从而不是炫耀、表达认罪而不是谴责。我祈祷神在我遭遇各种苦难的时候允许我用心呼唤他的名字,并祈祷他继续照看我远在天涯海角的妻子和女儿--孩子们仍然无法理解我们的分离,我希望有一天,她们能明白,她们永远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
2003年1月10日
《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