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下午2点半,记者到达龙岗平湖镇,给邀约人(即记者的报料人)阿辉发了一个短信。10分钟后,报料人阿辉和另外一个来自湖北的男孩子阿波来到指定地点把记者接到住所。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民宅,除了阿波,“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阿辉告诉记者,这是为了给“新朋友”一个印象,每当有“新朋友”到来,“家”里一定要打扫干净,并且所有的人都要外出,给“新朋友”造成一个大家都很充实很忙碌的假象。
傍晚6点钟,这个“家”所有的成员都回来了。一个叫石哥的朋友还给记者带了许多零食,每个人见到记者都热情地握手并且自我介绍,这个给你倒杯水,那个给你递零食;这个搬个凳子坐在你跟前嘘寒问暖,那个给你唱歌讲故事……假若不是阿辉事先告诉记者这是他们对待“新朋友”的铁规矩的话,真会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
包括记者在内,这个“家”里住着3个尚未申购产品并成为公司成员的人,一个叫阿迪的女孩子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来月,因为家里人肯定她是上当受骗而拒绝寄钱给她。一天中午,记者佯睡,却听见阿芬和“家长”阿珊谈论,因为阿迪迟迟筹不到钱,他们将采取强硬的手段逼迫阿迪向家人施压:在这些温情脉脉的“关怀”下,拿到4000块钱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记者虽然生活在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中,但与记者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上级给记者的邀约人发短信,让他不要太迁就记者这个新人,要让记者多做家务,尽快适应环境等等。就是记者假装生病声称已没有精神听课时,他们也仍然下达命令,让邀约人指挥记者做这个干那个。还是那句话:不要迁就“新朋友”---揭开“温情”的面纱,是几近冷血的铁石心肠。
之二 生活费每天三块五
记者生活的地方,只有一张单人床,总共住了11名男女,记者与其他5个女孩子在其中一间比较宽敞的屋子里打地铺。所谓的宽敞,也不过七八平方米,6个女孩子一排躺下,已经连翻身的余地也没有了。
到达平湖的当天晚上,天公不作美,连下了一个晚上的暴雨。记者半夜被冻醒,摸着没有任何温度的凉席,竟彻夜无法入睡,只好看着旁边睡得死沉死沉的妹妹们,独自一人抱着枕头坐着打哆嗦,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打了个小盹。在卧底采访的几天里,每次半夜里醒来,记者不是要从别人的身上拿回自己的薄得可怜的床单,就是要在自己的心窝上将别人的腿挪走,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每天早上5点半,记者就要从冷冰冰但还值得留恋的地板上强行爬起来,稍微晚几分钟,便会有人不停地敲门叫唤。好不容易11个人都排完队洗漱完毕,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在卧底几天的时间里,记者有两“怕”。一怕吃饭。11个年轻人,每天包括水费电费房租生活费,每人每天控制在3.5元以下。记者到达的当天晚上,最好的菜就是猪肝,外加一碟白薯和一碟洋葱,看着那些面露菜色的弟弟妹妹们,记者无法下筷。11个人一锅饭三个菜,就是在开饭前,“家长”还要在少得可怜的菜里扒一些留到下一顿。早餐吃的是隔夜泡饭,每一顿都在吃剩饭剩菜,四五天下来,记者总共吃不到两顿肉,可报料人对记者说,这还是因为“新朋友”来了才改善的伙食。
之三 每天六个“顾问”
阿辉在向公司申报他所发展的下线即记者的个人情况时说,此人家庭环境十分优越,在北方长大,性格十分任性,易走极端,刚毕业,专业广告系,喜欢文学和卡通。没想到这些记者编造出来的情况竟然成为公司对付记者的“有力武器”。
每天早上7点钟,朋友们一吃完早饭都马上出门工作,阿辉就会对记者说“我们出去逛逛”。记者心中知道,这种情况又是安排了什么“顾问”来了解我这个新人的情况。上级与下级之间都通过手机短信联系,安排哪个“顾问”来与记者交谈,上级都会事先通知下级,让下级带着“新朋友”到指定的地点,假装与“顾问”是“不经意”碰上,然后带“新朋友”的人就会以种种借口“主动离开”,让“顾问”来试探“新朋友”。
在记者做“新朋友”的第一天,他们安排了6个“顾问”来了解记者思想认识的程度。直至记者作为“新朋友”的第二天晚上,他们总共安排了9个“顾问”来试探。阿辉申报记者的个人情况中提到会驾车,他们便安排一个车迷来与记者交谈,并打听记者大学母校所在地的各种情况。记者每天与他们周旋的时候总要费尽心思记住自己与他们所编过的种种“瞎话”,以免在接下来的与“顾问”交谈时“露馅”。
卧底采访的第四天,有关领导通知回报社汇报工作,但是当天上午记者的两个“顾问”已经安排好,阿辉与记者只好以身体不舒服要到医院检查为借口,推托与顾问的交谈。在从报社返回平湖的路上,为了不让他们起疑,记者在药店里买了20多颗维生素B、C,哄骗他们说是得了急性肠胃炎,每日三餐都当着大家的面吃4片“消炎药”。虽然是吃维生素,但是吃多了记者果真每天作呕,糊弄得他们真以为是得了病,免去记者每天上“老鼠会”的“差役”。
之四 可怕的“老鼠会”
记者一怕吃饭,二怕就是上课。
来到平湖的次日晚上,“有幸”目睹了片区负责人的上上级。至今记者回想起当天晚上的“老鼠会”,仍心有余悸。那天晚上开饭前,“石哥”气喘吁吁地冲进门对大家说,片区负责人陆总的上上级黄总要与“新朋友”“分享”,让大家赶紧去,迟了没位置。记者连晚饭也没吃便被阿辉带到平湖国土所旁的一栋民宅里。刚到聚会地点,就看见数十个上课时认识的朋友在楼下的绿化带上乘凉闲坐,每个人都是东张西望,这估计就是老总出现时的“哨兵”了。
房间里的场面更是骇人,数十名正在带“新朋友”的“老朋友”聚集在客厅里,像记者一样的“新朋友”全都被叫到小房间里,一间10平方米的小屋子里竟然挤了近50人。四周门窗紧闭,连窗户玻璃上也糊上了报纸。记者刚坐下没十几秒钟便觉得胸闷恶心,闻到的尽是臭汗味,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记者只觉阵阵眩晕。
一位个子瘦瘦高高、眼窝深陷的叫“利宙贤”的广西人结结巴巴地讲了近一个小时他的经历,无非就是鼓吹花4000元两年内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鼓动“新朋友”要毫不犹豫地加入到“公司”中来;所谓的“上上级”叫“黄荣丽”,她向新朋友介绍自己的家原来贫穷得连老爸看病的钱也没有,自从她加入了“公司”以后就改变了家庭环境,月收入数万元,要什么有什么,说到动情处还流下了眼泪,借以打动这些纯真的孩子们。满屋子的人一个个被闷得目光呆滞,汗如雨下,这两位老总还不停地问“新朋友”:“你们想认识我吗?你们记住我了没有?”等无聊问题,以调动气氛。记者如坐针毡,但为了采访的最终目的,记者拼命咬着牙捂着脑袋将课听完。
课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课一结束,老总们便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房门口一个把守的人在喊叫说“让老总先走让老总先走”。“分享”课一结束,记者已无法忍受那蒸笼似的房子,一把扯开在门口把守着的“老朋友”,拉开门从楼上飞奔下来,在楼下哗啦哗啦吐了个痛快,对所谓的“分享”课不敢再有任何回想。
之五 老狐狸没有出现
第五天,记者已经完全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安排了面试和申购的时间。阿辉告诉记者,申购当天,陆总会在18个居住点中选取一个,提前两个小时一级一级往下通知见面时间和地点,有时候也出现陆总临时改变面试地点的事情。面试时等所有的“新朋友”及邀约人都到齐之后,“哨兵”向陆总报告,陆总才到达面试地点,等陆总将每个“新朋友”申购的钱款收好后,“新朋友”先行离开,陆总才离开。只有少数人知道陆总住所,其他人均不知道他的所在。
当天中午12点左右,上级通知阿辉和记者的面试时间和地点,记者马上将消息传达给了同事和准备行动的公安干警。下午2点50分,记者来到面试地点楼下,报社同事和公安干警已经全部部署完毕,就等待陆总的出现。记者上楼去,却发现下午给记者面试的是陆总的下级。记者顿时傻眼了,难道记者的身份暴露了?
记者佯装上洗手间,在洗手间里给同事发短信,告诉同事姓陆的老狐狸没有出现,同事马上回馈信息说不交钱。记者发现给记者面试的老总黄淑贞所带的东西中,并没有传销产品。记者只好以要表现就要在最高级别的人面前表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借口,拒绝交钱。黄某将记者的表现反映给上级之后,也拿记者无可奈何。
行动没有成功,公安干警采取了另外一套方案。记者也无法再呆下去,临走前记者要求与“石哥”见面告别,以让“石哥”彻底相信记者仅仅是因为性格极端、行为乖张,导致没见到陆总不肯申购的结果,为下一步行动做铺垫。
记者回到报社以后,阿辉还时时和记者联系,说记者走了以后,几个骨干专门开了一个讨论会,最终认为记者“是个性格极端行为乖张无常的人”,但公司觉得记者很有聪明才智,让阿辉继续与记者保持联系,争取劝说记者再回到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