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列宁鼻其祖,致毛主席光大之,共产党有个为其专制统治合法性奠基的理论,叫作民主只给人民不给反革命。你要革命,怎么能够让反革命也有民主权利呢?好像很有道理,所以得到普遍的赞成,直到文化大革命
。
但也正因为文化大革命,别的先进我不清楚,我们李一哲对此理论怀疑了起来:因为你只要跟着共产党承认了反革命是不允许的,反革命是不能有政治权利的,那么你自己就得随时准备着这顶帽子扣到你的头上,去作“反革命”好了。谁是“革命”谁是反革命呢?实践让大家看到,再简单没有了,谁在台上谁是革命,谁被赶下了台,谁是反革命。所以,刘少奇,林彪、邓小平、四人帮三两年一换,“反革命”轮流著作,下面的各
大城市的“百万人民群众”就随时准备着上街游行示威呐喊“打倒某某”
和“大快人心”好了,但当然是要跟随着台上的人呐喊,只要跟着台上的
人,你怎样不经批准游行示威,占据街道广场,砸汽车,烧房子都算不得
动乱暴乱,那都算是“人心所向”;你只要对台上的人稍有疑问,对台下
的人稍有同情,反革命的帽子就立即等着你。你就要到监狱里去“抬头望
见北斗星”等着风水转回来,平反,然后跟着为你平了反的新的台上人去
骂昨天台上今天台下的“反革命”。
这就成了中国政治斗争的诀窍,你要想自己的政治利益集团和政治观点胜利么?你首要作的,就是把对方打成反革命。反过来,弱势集团天天要做的,就是辩白自己不是反革命,但那是一点作用没有的。
李一哲疑问了,就给毛泽东和四届人大写公开信(大字报)说,这样作,怎么能够保障中国人民宪法的民主权利呢?宪法应该规定除了杀人放火等刑事犯外,人民的一切权利,包括作反对派的权利(实际就是反革命的权利),都应该得到保障。这顶帽子一拿掉,台上的人不能为所欲为;台下的人也不必心虚胆怯了。
这顶帽子在世界民主大势所趋下,共产党最终把它拿掉了,但统治法宝实在舍不得丢,又改了个名堂叫“颠覆国家政权”,这个先不说他。
到海外以后,发现有几顶帽子也是很凶很灵的。一曰“台独”;二曰“为反共而反共”;三曰“逢中必反”。对这几顶帽子,海外的爱党爱国阵营和民运以及似乎所有“异见人士”,好像都有共识(民运里还确有一位胡姓最近回国与中共安全机关就这几点达成了共识),都认为这确是罪状,都是不允许的;两爱阵营背靠中国政府居其高要讨伐问罪,民运阵营则要逃脱辩白。于是两爱阵营一操起这几顶帽子就义正辞严;民运则只有挨打逃跑的分。
其实细究起来,国内不说,海外究竟有哪个民运团体,民运头头人物真正主张过台独;真正是所谓“为反共而反共”,“逢中必反”呢?没有!----没有,为什么海外两爱阵营飞这几顶帽子还是乐此不疲呢?就因为这几顶帽子与当年“反革命”的帽子一样,其内容的伸缩调整是由台上或背靠台上的强权集团、强势集团说了算的。你不听我的么?你反对了我不喜欢你反对的么?你就是台独;你就是“为反共而反共”;你就是“逢中必反”。这几顶帽子两爱阵营与民运之间又确有“共识”,都认为是罪状,于是民运就只好乖乖后退,就去调整,就去迎合共产党两爱阵营。比如,共产党把一切不赞成它“一国两制”的说成台独,民运就只好主张一国三制;共产党把一切反对无条件给中共PNTR的,说成是“为反共而反共”,“逢中必反”,民运就只有双手赞成无条件PNTR一条路可走,否则,挨两爱阵营的骂不说,还要挨最反对“为反共而反共”的“正义党”的骂,如此等等。这一来,海外民运就为帽子所指挥。两爱阵营也看中了这个秘密,指挥起民运来非常“easy”,只要一步步往紧缩调整这几顶帽子,民
运就必得一步步后退。
你以为主张一国三制就不是台独了么?不行,必须主张一国两制;你以为主张一国两制就不是台独了么?不行,还必须主张限时限刻立即一国两制,不然你还是台独;
你以为主张限时限刻立即一国两制就行了么?不行,还必须主张“台湾特区政府”抓紧制定“反颠覆法”自觉维护北京中央政权的权威,否则还是台独(或复辟台独)。总之,在帽子的指挥下,达到海外民运与两爱阵营最后分不出彼此。
那么怎么办呢?我的看法是,就像对待当年“反革命”的帽子一样,彻底推翻这几顶帽子,让其无所施其伎:
我反对台独,但我坚持海峡两岸人民都有主张台独的权利;我不会非理性到“为反共而反共”,“逢中必反”,但我坚持任何人都有“为反共而反共”,“逢中必反”的权利。
我反对台独,我不会“逢中必反”,那仅仅是我自以为是的立场,而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帽子。就拿台独来说,海外无论两爱阵营或是民运阵营,最先严肃批评民进党和洪哲胜先生台独主义的,恐怕我王希哲还是第一人,但它决不妨碍我尊重洪哲胜先生及与他成为数年的挚友和诤友。
有人好像很爱民运:“民运,你必须如何如何,否则会失去国内民心,失去海外华侨的支持呀!”人家一爱我们,或开出了这样那样就可以爱我们的条件,我们就真的必须去梳妆打扮,如何如何了么?不。
民运总体来说,今天还不是在一个宪政民主国家中,定位自己代表特定阶层、集团的利益,争取他们的支持以获取选票的政党政团。他们今天的主张仅仅是,建立起一个民主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各个阶级、阶层、利益集团和个人,都有平等的说话结社和坚持、宣传自己主张的权利。因此,民运今天就应该同等地为主张台独,“为反共而反共”,“逢中必反”的人们争取权利,哪怕你并不认同他们。这样,就会“失去国内民心
,失去海外华侨的支持”么?真的?那就失去好了,没有什么了不起。我
就是我,这就是我的立场,哪怕坚持到最后的只有我一个人,但这就是我
的价值所在。而只有这个价值,才会最终得到摆脱了权势集团思想束缚的
最广大人民的尊敬。
最近,我所敬重的王军涛、王丹二君发起了组织“中国宪政促进会”。太好,我极赞成。但报载纽约记者曾慧燕女士的报道:
“王军涛说,由于北京的宣传丑化,也有些民运人士自己内斗不争气,造成部分侨界人士对民运人士印象不佳。他们希望通过双方的交流接触,增进互相了解,让对方了解民运人士并非‘为反对而反对’或‘逢中必
反’”
我就希望军涛、王丹能看到我的这篇文章,为他们提供一点参考。我不相信,通过军涛、王丹这第一次出场前的化妆,就能使“部分侨界人士”对民运人士的印象“佳”起来。不会的。要他们“佳”起来,只能在中国的民主转型到来的前夜或之后。那时,他们会把“北京对民运的宣传丑化”和“有些民运人士自己内斗不争气”统统忘记。就像他们今天可以把为他们提供了榨取没有任何人权保障的国内同胞血汗机会的共产党昨天的内斗、内杀及对他们的父母妻儿清算杀戮,统统忘记一样。
2002年7 月10日于奥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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