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曬製魚乾的婦女。(圖片來源:Pexels)
深冬的早晨,天未大亮,卻能看到院子中的菜地裡有著厚厚的白霜,除了幾聲斷斷續續的鳥叫,萬物無聲。因為已經習慣了早起,早餐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粥已煮沸,在電飯鍋翻滾著冒著白泡。起鍋,燒油,小鯽魚乾一條一條的下鍋,然後用小火慢慢的煎,不一會兒,香味就出來了。
我站在鍋前,拿筷子一一翻面,繼續用小火慢煎,當兩面焦黃時,沿著鍋邊淋一些水,大火悶乾,不用放任何調料就可以出鍋了。
每年進入臘月之後,鯽魚就變得很便宜,越小的鯽魚越便宜。以前家裡沒錢買那種大的青魚和草魚醃製,小鯽魚就成了最佳選擇。醃製的方法也比較簡單,鯽魚打鱗、去鰓、除去內臟之後,加鹽醃製三天後,再用清水洗淨,再曬兩三天便可以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滾燙的粥,經霜的小白菜,鹹鹹的鯽魚乾似乎成了冬天的標配。端起碗喝一口粥全身漸漸暖和起來,鯽魚乾嚼起來酥酥的,時空在此時交匯,有種今夕是何年之感。
記憶中,是冬天的傍晚,我在老房子門前玩耍,寒假作業在放假幾天後就加班加點的完成了,此後整個寒假都不用考慮學習的事情了。拿碎瓦片在門前的空地上畫上格子,玩跳房子,贏了加分開心的蹦蹦跳跳,不小心踩線或者把瓦片踢出房子外就輸了,遺憾的讓給下一個人玩。
堂屋後面就是廚房,熟悉的煎鯽魚乾的香味從廚房傳來,我已經饞了,與和小夥伴們約好第二天再繼續玩。
走進堂屋,正準備叫一聲「媽」,看見父親在廚房煎完魚在炒小白菜。我才想起,母親因為信仰還被關押在洗腦班呢。
新鮮的鯽魚肉質細膩鮮美,然而對小孩子來說,新鮮的魚刺太多,且總感覺有股腥味,醃製的鯽魚乾是我的最愛,那天我和弟弟吃完飯,窩在被子中看書,父親怕我們晚上會餓,還給我們一人買了一袋白象方便麵。那時家裡是沒有錢買零食的,方便麵都是少有的,我們很珍惜的吃了。
販售諸多魚乾的小商販。(圖片來源:Pexels)
那段歲月,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們來說,沒有太多的情感上的烙印,人世間的苦樂概念,還未在腦中發芽,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
只記得突然有一天,教我們做好人的師父被電視上造謠攻擊。
某一天清晨,父親叫醒我,說要去北京為自己的信仰說句真話。父親留了錢,交代了一些事情就離開了。
過了一個月又三天,父親從看守所回來,前面那段鯽魚乾的記憶便是父親回來之後存於腦子比較完整的一點片段。似乎只是尋常的一天,尋常的一頓晚餐,尋常的食物,尋常的對話,二十多年都未忘卻,但又不覺得有何特別之處。
某一天,當鯽魚乾化作鑰匙開啟了這段記憶時,我把自己代入到父親的角色中,才發現這其中的不平凡之處。
那時候的父母親為了說句真話,去了北京,但尚未找到信訪辦,就被非法攔截,被拳打腳踢,被非法關押。從看守所回來的父親,面對的是親友的不理解,街坊鄰裡的嘲笑,610持續的騷擾。父親去洗腦班看望母親,卻遭到拒絕。馬上就要開學了,眼見一雙兒女的學費還沒著落,老房子已經破舊不堪亟待重建……
以前從未想過當時的父親在重重壓力下,到底是如何為我們準備晚餐,甚至還去買方便麵的。人世間的苦楚仿佛在那一瞬間傾塌而下,在我們面前,父親卻未表現出任何消極的情緒,一切仿佛沒發生過一般。很多年後,當我歷經了種種苦樂之後,我才明白,因為是一個修煉人,才可以超脫種種常人無法承受的苦難。
鯽魚乾還是記憶中的味道,我們的信仰也一直沒有變。
(原標題:〈記憶中的鯽魚乾〉。此文經過刪改)
醃魚。(圖片來源: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