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江青公開宣稱「劉少奇是中共內部的赫魯曉夫」。圖為1967年懸掛「徹底肅清中國赫魯曉夫罪惡流毒」的工作組。(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中國出了修正主義的中央,要頂住。」
1964年3月3日,毛澤東與林彪密談,據已解密的《林彪日記》記載:「毛矚:要我關注政局在變化,要我多參與領導工作。又問:上層也在學蘇聯搞修正主義,怎麼辦?中國會不會出赫魯曉夫搞清算,搞了怎麼辦?毛認為他被人架空,這個人是誰?我吃了一驚,冒了一身冷汗。一場大的政治鬥爭要來臨。」
1964年5月15日至6月17日,劉少奇主持召開中央工作會議。6月8日,毛澤東在大會上發言,他說:「現在世界上有兩種共產黨,一種真的,一種假的。」「我們要想一想,我們將來會不會出修正主義?」「如果出了赫魯曉夫怎麼辦?中國出了修正主義的中央,要頂住。」毛不斷地提出中央出修正主義的問題,似乎這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在這次會議上,毛還說:「有許多事情我們事先料不到。比如,蘇聯出修正主義,也是料不到的一件事呀,它就出了嘛。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嘛……中國一定要出赫魯曉夫?不一定。有兩種可能。出了也不要緊。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1]
農村四清以來,毛多次號召各級領導幹部下去抓四清,可是遲遲推不動,沒人主動要求下去。6月中央工作會議上,劉少奇強調各級負責幹部都要親自下去蹲點,參加四清運動。並叫組織部長安子文具體安排,如果「不下去的不能當中央委員、不能當省委書記和地委書記。」於是,僅在京的中央機關和國務院機關,司局長以上幹部就下去了1000多人。
在11月底的一次會議上,毛帶生氣的口氣說:「還是少奇掛帥,四清、五反、經濟工作,統統由你管。我是主席,你是第一副主席,天有不測風雲,不然一旦我死了你接不上。現在就交班,你就做主席,做秦始皇。我有我的弱點,我罵娘沒有用,不靈了,你厲害,你就掛個罵娘的帥,你抓小平,總理。」劉少奇沒有聽懂毛澤東話中弦外之意,回答:「我搞不來這麼多,『四清』我管,『五反』富治、彭真多管,經濟工作由小平、總理管。」[2]
「我們已經把赫魯曉夫搞掉了,你們也應效仿蘇聯榜樣,把毛澤東也搞下臺去,這樣我們就能和好。」
就在此時,赫魯曉夫下臺了。蘇聯新領導人把赫魯曉夫下臺的事在公開宣布前先通知了中共。
蘇駐華大使契爾沃年科回憶:「我到毛住處大約是晚上11點,毛聽到消息後,沉吟片刻說:『你們做得好。但是還不夠。』又說:『還有些事你們要改,你們主席團還沒有都做到。』毛要蘇聯改變黨綱,否定對斯大林的批判。」契爾沃年科認為,只要毛在台上,中蘇改變關係前景黯淡。蘇聯人認為,毛澤東是中國的斯大林。斯大林從蘇聯來到了中國,同「斯大林」領導下的中國改善關係絕無可能。
1964年11月7日,克里姆林宮舉行「十月革命」節招待會,中共派周恩來、賀龍率代表團出席。蘇聯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元帥帶著中文翻譯,走到周恩來跟前說:「俄國人要幸福,中國人民也要幸福,我們不要任何毛澤東,不要任何赫魯曉夫來妨礙我們的關係。」周恩來勃然變臉,對馬利諾夫斯基說:「你的話我不懂。」立刻轉身走開。馬利諾夫斯基又轉向賀龍,說:「我們已經把赫魯曉夫搞掉了,你們也應效仿蘇聯榜樣,把毛澤東也搞下臺去,這樣我們就能和好。」馬利諾夫斯基還說:「我穿的元帥服是斯大林的狗屎,你穿的元帥服是毛澤東的狗屎。」賀龍跟他爭執起來,隨即中國代表團離開宴會大廳。
第二天,勃列日涅夫率領4位蘇聯領導人來到中共代表團駐地,周恩來正式提出抗議。勃列日涅夫道了歉,說馬利諾夫斯基喝醉了,不代表蘇共中央。
周恩來回國後向毛匯報了馬利諾夫斯基元帥的話,毛疑心大起,懷疑中共高層有人跟蘇共合謀推翻他。對毛來說,只要蘇聯不插手,中共黨內什麼樣的反對派他都不怕,蘇聯一插手,和中共黨內的人裡應外合那就難說了。他心情緊張,脾氣變大,總是擔心有人要下手搞掉他。白天吃不好飯,晚上睡不好覺。
從外蒙古到北京有500公里,一路都是平原,中國沒有反坦克的重型武器,無法阻擋蘇聯的坦克進攻。毛下令,中共軍隊在外蒙古通向北京的路上大築「人造山」。這些「人造山」每座高20至40公尺,正面寬250至400公尺,縱深120至220公尺。在山裡頭建造這些鋼筋水泥工事,是想利用這些人造山擋住蘇聯坦克的進攻。
毛、劉的表面分歧
1964年12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召開會議,總結和研究社教運動中的問題。劉少奇主持。鄧小平認為這是一般的匯報情況,不大重要,就對毛說:「毛主席身體不好,可以不必參加了。」毛不滿意,隱忍未發。
12月20日下午開會,繼續討論社教問題。毛同劉少奇在會上發生衝突。爭論的焦點是「四清」運動的重點指向問題。
會議開始,毛要劉少奇先講話。劉少奇從蹲點問題講起,他說,農村當前主要矛盾是富裕農民階層跟廣大群眾、貧、下中農的矛盾。到會的另幾個人也這樣講,說農村已形成富裕階層了。毛不同意,他主張要整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層層都要整,直到中央。他說:「地、富是後臺老闆,前臺是四不清幹部,四不清幹部是當權派。你只搞地、富,貧下中農是通不過的,迫切的是幹部。那些地富已經搞過一次分土地,他們臭了。至於當權派,沒有搞過,沒有搞臭。」
劉少奇說:「有三種人:漏劃的地主、新生的資產階級、爛掉了的幹部。有的幹部出身好,犯有四不清錯誤,同地富反壞勾結在一起;有的被地富反壞操縱;也有漏劃的地富當了權的。」
毛說:「不要管什麼階級階層,只管這些當權派,共產黨的當權派。管你是掛名的共產黨也算,過去是國民黨也算,過去共產黨變了質的也算,總而言之,你是掌大權。就要發動群眾整我們這個黨。中心問題是整黨,不然無法,不整黨沒有希望。」
劉少奇又把話題拉到主要矛盾問題上,他說:現在是黨內外矛盾、敵我矛盾、四清四不清的矛盾,各種矛盾交叉,說主要矛盾是四清四不清,行不行?
毛強調:「首先要抓敵我矛盾性質的問題,重點要整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他接過劉瀾濤分析農村壞幹部的話題說:「杜甫一首詩中有四句:『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四句話通俗明瞭,就是搞那個大的,大的倒了,那些狐狸慢慢清嘛。群眾知道嘛。群眾就怕擒不了大的。」毛澤東又說:「一個省委、一個地委、一個縣委、一個公社黨委、一個支部黨委員會,抓住這個東西就有辦法。」
劉少奇沒有等毛話說完,就接著說了一大篇不同意毛的話,強調說:「不能把什麼問題都說是反社會主義性質、是敵我矛盾。還是有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不是到處都有敵我矛盾。煤炭部、冶金部,哪個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毛脫口而出:「張霖之就是。」張霖之是煤炭工業部部長,就憑毛的這一句話定了性,文革初期,張霖之被造反派活活打死。
毛澤東反問道:「什麼性質?反社會主義就行了,還有別的什麼性質?」
劉少奇:「總不是什麼都是反社會主義。」
毛澤東:「是資本主義性質。還加個封建主義、帝國主義?搞個資本主義就差不多了。」
劉少奇:「政治、經濟、思想、組織四不清,有人民內部矛盾,有敵我矛盾,問題的複雜性就在這裡,不是一個敵我矛盾就解決問題。」[3]
總之,毛澤東與劉少奇的分歧開始公開化。劉少奇認為四清運動的重點在基層;而毛澤東認為,黨內已經形成了一個「官僚主義者階級」,當時的主要矛盾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敵我矛盾,運動的重點是整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劉少奇則表示,運動的性質是人民內部矛盾與敵我矛盾交織,反對把一切矛盾都上升為敵我性質。但這只是毛刻意製造的表面原因。
會議期間,毛澤東找張平化問及華國鋒的表現。張說:華國鋒是個事務主義者,政策的忠實執行者,老好人,不會搞偏的。毛說:「社會主義革命正需要對黨的方針政策的忠實執行者,這樣的好同志不多。我見到陽奉陰違的人就討厭,他們喜歡搞自己的一套,修正主義的東西」。當時人都知道,這後兩句話隱射的就是劉少奇。
(未完待續)
註釋:
[1]中央工作會議記錄,1964年6月11日。內部資料。
[2]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記錄,1964年11月25日。內部資料。
[3]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記錄,1964年12月20日。內部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