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槍(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案子扑逆迷離
收集「交代」材料很多,看得調查組人頭暈眼花,那時候,穿軍大衣的人很普遍,最後很多「圓臉、微胖」的涉疑者被指問那天凌晨五點左右在幹嗎。很多人又生氣又害怕、緊張,生怕自己被冤枉了,沒被抓來的暗自慶幸,有人甚至心裏抱怨自己怎麼偏在這時長得微胖、一米七左右。
在六姨的眼裡,都像,又都不像。他們的交代是基本上都還在睡覺。另外沒有睡覺的人做的事五花八門:一個說餓了正起床想熬點粥喝,一個說在補衣服,一個說在上廁所,還有一個說在床上,問我老婆去。在食堂工作的有一個人甚至憤怒的罵:首長是我老鄉,他幫忙我才能在食堂有個工作,我會殺他?
所有人都沒問題放了,周興還罵手下的人愚蠢,抓了一些沒用的。六姨說,那個食堂干的最像。於是那人被單獨關押問:「你在做什麼?」那人說:我與我兒子商量,想哪天半夜天黑到郊外去搞隻雞給他老媽補補身體,我兒子可以證明。」
調查組的人頭痛腦脹,筋疲力盡,有人說「簡直要瘋了」。不過,調查組綜合了這起案子的蹊蹺之處:
一、發案時間。第二屆「學代會」閉幕式12月15日舉行。譚13日從基層視察返回昆明,計畫18日左右還要外出視察。凶手不早不晚,恰恰非常準確地把暗殺選定在了17日。難道凶手知道譚的日程安排?
二、警衛條件。偏偏這個時候拉出去三個警員去搞什麼「千里野營拉練」。剩下兩人,一個說是沒上過戰場,一聽見槍響,嚇得藏到床下,槍聲過後,連褲子都沒穿上哆嗦著逃到廁所;而另一個偏偏這晚去通姦,一年二十歲的小夥,與一個五十歲的老婦偷情,從情理上也說不過去。關鍵是調查人員還沒問他們認不認識凶手,他們先作出同樣回答,不認識,不知情,不知道。那麼,是誰把三個警衛拉去搞拉練?誰組織?剩下二個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三、環境條件。譚甫仁住解放新村32號的昆明軍區司令部大院,是一個大院,原係城郊野地,富人們的別墅區。32號別墅圍牆很高,一般人,即如凶手那樣搭上一條凳子是絕然不能爬進去的,除非梯子。而事實上凶手就只搭了一張條凳。這張條凳是從食堂拿來的。32號對過,隔著一條窄路就是軍區機關中灶食堂(即幹部食堂)。那麼,凶手為什麼能從食堂拿個凳子就攀上高牆?
四、食堂原來養了一隻狗,偏偏出事前一兩天失蹤了……那晚,沒有狗叫,難道凶手是潛伏在食堂的?另外,從現場看殺手用了手槍,當時雖然槍支管理混亂,但能隨身佩帶手槍的只有高級將官。
案子扑逆迷離。要解開疑團,相當費力。最後決定兩警衛繼續關押,那個「食堂的」放了。
那時正處文革,又忙又亂,甚至部隊對民間開放槍支彈藥庫,很多百姓都可以拿到槍。調查組後來有人生病,有人被調走。很快,由於林彪攜家人等駕機出逃,飛機在外蒙墜落,使軍隊異常緊張,加上人事變化,案件暫時被擱了下來。
周恩來在一次匯報中知道後,非常生氣了,怎麼可以不了了之,再次明確指示:破案並不難,問題在內部。
重啟017大案偵破
於是,專案組再次重啟017大案偵破。排除了軍人的可能。因為拉練是部隊早就安排的,兩個警衛在雲南財貿學院已被關得暈暈乎乎的,說的也有可能是真的,這樣表現也有真實性。雖然房門敲得砰砰山響,其中在保姆房裡的警衛以為有人捉姦呢——那年月通姦罪名可是大著呢,他不敢開門也有可能的。食堂是開放的,凳子人人可以搬。狗失蹤很可能是偶然的事。別墅圍牆很高,關於凶手翻牆進來的事也調查清楚了,是從屋後廚房外的菜地裡爬進來的。
和譚甫仁32號後牆平行置建的,是昆明軍區司令員王必成的別墅。兩幢別墅背靠背,後牆之間的距離約摸兩三米。王的圍牆也很高。兩堵高牆之間的夾道被譚的警衛員用磚石在兩端砌起短牆,圍出一個長條形的小天地,開成了菜畦,種些蔥蒜豆苗之類的作物,並從32號的廚房專門開一小門與菜地相通。短牆的高度低,凶手就是從食堂取來凳子由短牆爬進去。
調查組認為還是必需要把槍的來源搞清楚,因為根據現場分析,凶手就是用了兩支59式手槍。儘管文革很亂,武鬥派從部隊可以直接拿槍,倉庫的門甚至有時候都是開著的,槍和子彈流入民間有不少。但是,搞清楚還是有排除價值的,說不定,能順滕摸瓜,抓出殺手。於是在軍區大院裡面查槍、驗槍。大家發動群眾,哪怕是蛛絲馬跡也要徵集。
經過調查,專案組發現軍區負責驗槍工作的保衛部發現兩支59式手槍及20發子彈丟失。
許多士兵赤腳涉進西壩河,排成數路橫隊,在冰涼的水中作梳蓖似的摸索尋找那支保衛部遺失的「五九式」手槍。在西壩河冰涼的河底沒有撈出什麼結果,而在「學習班」牆外的垃圾堆糞池堆中,確實找到「五九式」手槍一支——可以認定凶手殺人後途中把槍扔進了廁所,被掏糞農民和糞便一起掏出扔在池堆裡。
主持破案的軍區保衛部長自殺
由於原主持組織偵破此案的軍區保衛部長景儒林沒有任何作用。昆明軍區於是急調十一軍副軍長趙澤莽來昆主持破案工作。原保衛部大多數人員一時都成了嫌疑對象,被弄到城外軍區外訓隊「學習班」接受調查。原負責組織偵破此案的軍區保衛部長景儒林成了懷疑對象。但是,景儒長相不符合六姨提供的樣子,他的履歷也不可能成為凶殺的背後人員。不料,景儒林被排除偵破隊伍並也要接受調查後,他以為自己要成為批鬥對象,鑒於對文革整人的恐懼,他自知重責難逃,在學習班開班翌日早上,趁大家去食堂用餐,一人用尼龍網兜懸掛床頭欄杆,自縊身亡。
趙澤莽上臺後迅速把偵破重點收縮到軍區內部。當時,目擊者被重新提上來。六姨已經提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沒用了,當時,有個調查組裡的人回憶說有人說有個小孩說「王冬昆可壞了,他爸爸就是殺人犯。」當時調查人員以為小孩吵架,嫌他不懂事,把他趕到一邊去了。這句話引起了趙澤莽的注意。
馬蘇紅揭開凶手面紗
趙澤莽帶偵破人員找到這個少年,知道了他十三歲,叫馬蘇紅。馬蘇紅的爸爸是政治部幹事,在回憶、提供線索時,從來沒相信過兒子會見過這個人。趙澤莽給了馬蘇紅一顆大白兔奶糖。問他:你知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小孩說:「不知道,只知道是王冬昆爸爸。」問他怎麼知道的?「那天早上,聽到有人敲門,我以為是爸爸回來了,迷迷糊糊開門,有個人問我知不知道陳漢中的家在哪裡,我給指了一下位置,又自個兒混混沌沌去睡了。我認識這個人是王冬昆爸爸。」
「你是怎麼道的?」
原來,當時幹部宿舍設施條件都很簡陋,家裡沒有衛生間,大人娃娃要洗澡都是去司令部大院的公用澡堂。馬蘇紅和王冬昆常在澡堂相遇,年齡相近,總喜歡一起玩耍嬉戲。因此認識。
偵破人員迅速查閱了戶口簿,王冬昆的父親,叫王自正。
大家就有些納悶了:他不是正在被審查的保衛科副科長嗎?還曾任過槍械保管員,他不正關押在西壩俘管所嗎?身被羈押,怎麼能夠順利實施如此驚天大案?王自正為什麼要謀殺幾千萬人仰望、敬畏的雲南王?大家一頭霧水,覺得不可能……
趙就派人帶小馬去了俘管所。破案人員讓馬蘇紅站上當院小樓的二樓陽臺,然後通知所有被審人員到院子當心打掃庭院。十三歲的馬蘇紅是記憶力正好的時候,很快就把王自正認了出來。偵破人員馬上通知所有被審人員在操場上集合排隊,讓馬蘇紅從隊首走向隊尾,對所有人員再過一遍——馬又一次準確無誤把凶手辨認了出來。幾十年後,馬已身任雲南省建設廳城市建設處處長,回憶當時情景還記憶猶新。「那一剎那王自正的眼神我至今記得清楚:恐慌,驚訝,非常絕望!好像汗水都嚇出來了。」他說。
王自正是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