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圖片來源:Kay Nietfeld - Pool)
【看中國2023年4月18日訊】在西方政治圈,法國總統的重要性現在大概排在第三(默克爾在任時法國排第四)。4月上旬馬克龍率法國CEO代表團訪華並與中國締結「全球戰略合作夥伴」,西方開始不滿;馬克龍結束對華訪問回到法國後,呼籲「歐洲戰略自主」,發展成美中之外的「第三極」,並呼籲歐盟不要在臺灣議題上跟隨美國的政策,這種不滿進入高潮。但如果熟悉法美歷史關係,瞭解馬克龍這些年在俄、中外交上的「獨立行事」,以及法國政壇對「戴高樂主義」的痴迷,就會知道批評馬克龍固然是西方政治的現實需要,但卻無法讓法國改弦更張。
世界滄海桑田,戴高樂主義仍是法國的夢想
這一次馬克龍說不再當美國跟班,不少評論者都譏諷馬克龍既無戴高樂的威望及才能,國際社會也不具備「戴高樂主義」存世的時代條件,因此空有跟隨戴高樂腳步的夢想。這一譏諷雖然挖苦,但至少是目前的現實。不過據此認為法國會放棄戴高樂主義,那卻是萬不可能。
夏爾·戴高樂在法國政治史上的地位,在二戰之後的歷任法國總統當中無出其右。所謂「戴高樂主義」(法語:Gaullisme)就是他提出的一種法國自主外交政策原則。隨著時間和形勢的發展,戴高樂主義的表述會有所不同,但其核心卻非常鮮明:涉及國際社會的政治、外交、軍事,還是經濟和文化政策,都須由法國獨立決定。不論國際政治和軍事組織(特指聯合國和北約),還是超級大國(特指美國),都不要指望法國能成為其「附庸」。一切決策和行動都要符合法國的實際,以服務法國利益為出發點和歸宿。
法國的安全和外交政策一直深深烙有戴高樂「獨立法國」理念的印記。該政策大致上由法國政府遵循了半世紀以上,直到2011年後尼古拉·薩科齊任內開始有所改變。但這一舉動也間接造成了中東恐怖主義蔓延至歐洲和巴黎的恐怖攻擊,引起學界不少人重新開始探討回歸戴高樂主義的必要性。
從川普(特朗普)當政,在聯合國陸續退群之後,法國開始重拾戴高樂主義,提出「歐洲戰略自主」的說法。拜登入主白宮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向盟友宣示「美國回來了」,但法國並未將戴高樂主義收入篋中,馬克龍用各種方式表示法國外交的獨立自主。
對華對臺政策:戴高樂主義的一顆碩果
馬克龍對臺灣問題的表態,並非他一時興起口無遮攔。如今世界各國奉行的「一個中國,但與臺灣保持非外交關係」這一模式的開創者就是戴高樂。
多數中國青年包括世界只知基辛格秘密訪華開啟的美國破冰之旅,是西方與中國重新建交的開始,不知法國的破冰之旅比美國早了將近十年。1958年,法國成立第五共和國,戴高樂將軍重新執政,奉行獨立自主的對外政策,十分重視加強同中國的關係。1963年10月21日-11月4日,戴高樂總統授權法國前總理埃德加·富爾(Edgar-Jean Faure)攜帶他的親筆信前往中國,代表他與中國領導人商談兩國關係問題。這位律師出身、熟悉國際法,曾兩度任法國總理的富爾,與戴高樂關係密切,曾於1957年訪問過中國,與中國領導人有過交往。這次作為戴高樂總統的代表來華,受命與中國領導人就建交問題談判,被要求取得圓滿成果。富爾說,法國一開始沒有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保持同蔣介石的關係,因而產生了很多問題;現在如果中國願意同法國談判建交,法國將不管別的國家的意見,獨立自主地作出決定。訪華期間,毛澤東與國家主席劉少奇曾分別接見富爾,總理周恩來與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與富爾進行了多次會談。最後雙方就中法建交方案達成協議。
臺灣問題是兩國建交的一個無法繞開的問題。富爾提出,戴高樂總統不支持製造兩個中國的活動,法國準備承認只有一個中國,但希望中國不要堅持法國先主動同臺灣斷交。最後達成的協議是:在中法雙方就法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並達成默契的情況下,同意法國提出的中法先宣布建交從而導致法國同臺灣斷交的方案。此後,經過雙方代表在瑞士就建交的具體事宜進行談判,兩國終於在1964年1月27日發表聯合公報,宣布建立外交關係,在三個月內任命大使。
富爾為保密花費的心思一點不比後來的基辛格差。除去公開對外宣布訪問純係「私人性質」,還特意在訪問中國之前和之後加訪了柬埔寨和印度。因此,中法宣布建交時,舉世震驚。1971年基辛格受命秘密訪華,幾乎複製了當年富爾受命秘密訪華的全版本,只因美國世界地位遠高於法國,效應完全不同。
萬事有因果,瞭解法國在戴高樂時期與中國建交始末,就不會對馬克龍此番發言感到震驚。
馬克龍的支持者與反對者旗鼓相當
圍繞著馬克龍訪華前後的發言,歐洲展開了一場對華政策的討論——但從深層原因來看,不如說「歐洲戰略自主」才是這場大辯論的真正主題。
馬克龍的批評者有不少,德國政客有人痛批馬克龍「孤立了自己、削弱了歐洲」;立陶宛等國有政客甚至批評馬克龍「喪失了一個歐洲領導人的身份」。波蘭總理4月11日前往美國訪問,臨行前針鋒相對地宣稱,與美國結盟才是保障歐洲安全的「絕對根基」。
法國本身就有兩種意見,法籍歐洲議會議員拉斐爾·格魯克斯曼(Raphael Glucksmann)認為,馬克龍在Politico、法國國內新聞臺(France Inter)和《回聲報》上的言論將「持續影響法國在歐洲的信譽」。但法國經濟、財政和工業與數字主權部部長布魯諾·勒梅爾在4月11日接受「法國歐洲第一電臺」採訪時力挺馬克龍,稱馬克龍上述主張「就像他自2017年以來所做的那樣要求歐洲獨立和主權,是絕對正確的」。他指出,在臺灣問題上,歐洲不能「陷入一種陣營對抗的邏輯」,不能「成為美國或中國的追隨者」。前法國駐美大使阿羅德發推文表示:「馬克龍又一次激怒了大家,因為他敢於大聲說出每個歐洲人(和大多數美國人)都相信但不敢大聲說出來的話。他怎麼敢說出這些令人不安的真相呢?」
但不少國家默默站到了馬克龍一邊,4月11日,美國政治新聞網Political EU報導,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Charles Michel)明確表示,「一些歐洲領導人不會像馬克龍那樣說話……(但)我認為,實際上有相當多的人真的像馬克龍那樣想」,他還表示,事實上,馬克龍在歐盟成員國領導人中並沒有被孤立,他的觀點反映了歐洲領導人日益轉變的趨勢。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的顧問巴拉茲也力挺馬克龍,並大聲呼籲:「歐洲,現在是時候醒醒了!」
做個小結,那就是:從法國內部來看,馬克龍本輪圍繞對華政策進而提出歐洲戰略自主、「第三極」的發言,是戴高樂主義的繼續。法國政界與政治學界認為,戴高樂主義是戴高樂通過政治思考和作為而形成的思想體系,是法國第五共和國奠基人留給後世的政治遺產。從二戰以後的歷史來看,法國之所以能夠以二流國力發揮世界性大國作用,「購二等票坐頭等車」,完全得益於戴高樂主義。這次馬克龍高調表達法國外交將要戰略自主,只是選錯了地點——在北京與習近平會談之時而非在巴黎的愛麗舍宮;選錯了時機——在俄烏戰爭陷入僵持,北約諸成員國都陷入焦躁狀態,不知如何才能體面結束這場戰爭,他說這番話,很容易被北約成員國做為批評標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