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留學生的曲線回國路(圖)

中轉香港回內地 遭遇通關「堵塞」


機場
國際機場(圖片來源:JADE GAO/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2年7月24日訊】根據中國民航局公開數據,自2020年6月實施國際航班熔斷政策以來,截至今年5月23日,累計執行熔斷措施727次,減少入境客運航班1679班。其中,今年以來,實施熔斷312次,減少客運航班768班。

大量的國際航班熔斷,海外回國機票價格的大幅上漲,使得處在畢業季的留學生一票難求;而即便幸運地避開了熔斷,在起飛前他們可能也會因航空公司超售而被「踢」。從5月初開始,越來越多的海外留學生「開闢」了另一種方式回國——經香港回中國內地。

隨著香港第五波疫情緩和,特區政府宣布,5月1日起容許非香港居民從海外地區入境香港,調整個別航線「熔斷機制」,並在機場「檢測待行」中額外加入快速抗原測試。

香港放寬入境限制第29天,香港入境署公布的數據顯示,當天從機場入境的內地訪客首次破千。比較放寬前後內地遊客經機場入境人數,從4月日均9人,增至6月日均1008人。自5月1日至發稿前,經香港機場入境的內地訪客多達60324人。

對於海外留學生而言,經香港回中國內地這條路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甚至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堵塞」。隨著入境香港人數的增加,香港檢疫和通關資源愈發緊張,留學生們在這裡要經歷第二輪等待。

先飛香港

今年2月,家人通知在法國留學的李佳欣,外婆離世了。她從小被外婆帶大,聽到消息後立刻決定暑假回家給外婆上墳,並買了考試結束後第二天的航班——5月15日,從巴黎直飛上海。

4月底,李佳欣發現航班因收到熔斷指令被取消。思考再三,她還是決定要回國。

5月9日,李佳欣在網上看到一則貼文。一位定居在美國的華人,因留在國內的家人生病想回國,恰逢香港特區政府調整防疫政策,所以嘗試經由香港中轉回內地。李佳欣也開始在網上搜索相關的信息。

她發現,隨著香港第五波疫情緩和,特區政府宣布,5月1日起允許非香港居民從海外地區入境香港,調整個別航線「熔斷機制」,並在機場「檢測待行」中額外加入快速抗原測試。

8天後,當她看到上述貼文中的華人已順利返回內地的消息時,她下決心也要走這條路,並在一些從海外經香港回內地的帖子下留言或私聊發帖人。其中一名網友把她拉進一個微信群,成員都是準備從香港轉機的海外華人,他們在裡面互相分享轉機經驗。

按照香港特區政府規定,入境香港需持有起飛前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結果、疫苗接種證明和7天集中隔離酒店預訂單。

李佳欣逐一搜索香港特區政府指定的第七輪檢疫酒店。她發現,5月底,第七輪指定檢疫酒店名單上的66家酒店裡,只剩2家酒店有空房,且顯示房源緊張。她選擇了相對便宜的麗豪航天城酒店,預定5月28日入住,並購買了能在那一天落地香港的機票,期間她需要先從法國中轉到土耳其,再從土耳其飛往香港。

香港特區政府也有相關的熔斷機制。抵港航班若有五名或以上乘客,或全機乘客總數5%以上經抵港檢測確診新冠肺炎,相關航空公司從同一地點抵港的民航客機航線將禁止著陸香港5天。

由於經歷過一次直飛國內的航班熔斷,李佳欣每天都會在香港政府官網查詢最新的航班熔斷名單。

5月24日,起飛前72小時,李佳欣發現,此前購買的從土耳其飛香港的航班觸發熔斷機制,香港衛生署禁止土耳其航空運營的客機在5月24日至28日期間從伊斯坦布爾著陸香港。

她立刻打給土耳其航空的客服,客服說最快只能改到6月3日的航班。她嘗試跟隔離酒店協商,把入住日期順延到6月3日之後,但酒店既沒有接聽電話,也沒有回覆郵件。因為擔心酒店不能退款(雖然她在酒店官網看到,若因航班熔斷不能按時抵達的,可以退款),近一萬元的房費會打水漂,李佳欣當天重新買了阿聯酋航空的機票,如果一切順利,她能在28號按原計畫入住預定好的香港檢疫酒店。

次日,航班熔斷名單上又出現了她購買的阿聯酋航空。這次,她找不到能在28號抵港的機票了。

她重新翻閱隔離酒店的預訂情況,一個個確定後面的日期裡有無空房,但她發現在每一個選擇的日期下,都顯示無房。為了回國,李佳欣開始琢磨其他的中轉地。

「當時整個人有點瘋魔了,覺得(中轉)泰國不行,我就走新加坡。」李佳欣說。她在轉機群裡詢問新加坡轉機的可能性。劉夏是這個群的群主,晚上10點多她看到李佳欣的消息,她讓李佳欣繼續聯繫酒店,她幫忙看機票。她發現28號有國泰航空從法國直飛香港的機票,但只剩2、3張了,她告訴李佳欣,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李佳欣決定拼一把。買票後,群友把她拉進一個同航班的小群,她在群裡找到願意和她拼房的女生(註:香港特區政府允許搭乘同一航班到港的人員,同住同一間酒店房間)。她很快聯繫上了那位女生訂好的酒店,補交3000元房費後,起飛前24小時,她收到了酒店的確認書。

就在李佳欣從法國巴黎登上飛往香港的飛機時,在大西洋的另一端的美國舊金山,本科畢業要回國找工作的陸雪琪,看到了航空公司開始「踢人」的消息。

早在5月初,美國聯合航空公司官方公眾號曾發消息稱,部分美國至上海的航班應當地疫情防控要求,限制客座率從75%下降到40%,一些乘客已陸續收到機票被取消的通知。進入六月,疫情放緩,客座率調整至60%,但仍有部分乘客的機票受到航班限載規定的影響而被取消。

陸雪琪是其中一位被取消機票的人。隨著本科課程即將結束,她原本在3月份已經訂好了6月1日從美國回國的機票。機票被取消後,她也計畫從香港中轉回內地。

「有的人是直飛熔斷的,有的人是飛香港熔斷的,有的人是買了票還沒到飛的日期的,所有的人都抱著一個念頭,大家都是想回家。」在法國讀完本科和研究生的劉夏告訴深一度記者,熔斷機制實施後,上漲的機票價格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已三年多沒有回國。今年研究生畢業,劉夏沒有繼續深造的計畫,想盡快回國找工作,並買了6月6日從德國法蘭克福直飛香港的機票。

她見過很多留學生因回不了國而急哭。「咱們需要得到什麼東西,有的時候努力就可以了,但這完完全全就是純運氣。」劉夏說。

劉夏的運氣還不錯,她成功坐上了飛往香港的航班。

難搶的通關名額

抵達香港後,李佳欣開始搶香港回內地的通關名額。

因疫情防控,香港特區政府自2020年1月30日起,先後暫停了12個陸路或海路口岸的旅客清關服務,只維持深圳灣口岸和港珠澳大橋香港口岸兩個陸路口岸,以及香港機場的旅客清關服務。

自5月1日至截稿前,經香港機場入境的內地訪客多達60324人,但香港回內地的通關名額是有限的。

早在來港前,李佳欣就看到群裡有人說通關名額很難搶。除了能買到機票從香港機場去往內地的旅客外,通過深圳灣口岸的旅客,必須持有深圳灣健康驛站的預訂證明;走港珠澳大橋香港口岸,則需提前購得港珠澳大橋穿梭巴士的車票。

而無論是深圳灣健康驛站,還是港珠澳大橋穿梭巴士,都是提前放出未來7天的名額。想要通關的人,可在每天上午10點進入深圳灣健康驛站的預約系統,一人一號,每天的名額是800到1000個(後增加至2000個);或在官方網路平台上購買港珠澳大橋穿梭巴士的車票,每天開出6個班次的巴士,總載240人。

這兩種通關名額李佳欣都搶過,但進入系統後,「不到一秒鐘就全沒了」。

劉夏也觀察到,群裡的留學生們是5月底後開始集中回國的。先是沒有直飛的航班,只能在歐洲其他國家中轉的英國留學生們,後來,法國、德國、美國等地的留學生們也加入其中,從世界各地飛往香港。因為選擇這條路徑的人越來越多,相應的隔離和通關資源開始出現緊張。

而為了能早點回來,很多留學生不得不找「票代」(票務代理)幫忙。票代常以旅行社或個人名義出現,主要負責預定機票和隔離酒店,並從中收取佣金。

5月31日,集中隔離的第三天,由於擔心搶不到及時離開香港的通關名額,李佳欣找了票代,500元搶一次。當天晚上,票代幫她搶到了港珠澳大橋的穿梭巴士車票,她只需要在解除隔離後,在香港多住一天,就可以返回內地,再到珠海進行下一階段的隔離。

葉曉莉在香港城市大學讀研。早在5月10日,她看到已經結課要回內地找工作的同學很輕鬆就訂到了港珠澳大橋的穿梭巴士車票,覺得訂車票是很簡單的事,她還讓室友不用著急,「隨時都能買到票」。

她們計畫6月23日一起回來。可當6月16日她嘗試預訂7天後的穿梭巴士時,發現未來一週的票全沒了,她立刻通知室友,二人決定轉戰深圳灣口岸。

進入搶票通道需精準到秒。葉曉莉看到網上攻略說,千萬不要在10點整點擊預約,那時是最卡的。6月19日上午9點59分,葉曉莉提前進入系統,她盯著時鐘的秒針,10點零10秒,她立即點擊預約按鈕,但頁面無響應,等進度條滑完,出現的是網路報錯代碼405。

第一天無果,第二天她准點點擊,但這次連「405」都沒出現,再刷新就顯示一片灰色,票已售罄,第三天,頁面無響應……

「其實我一開始不焦慮的,我都無所謂什麼時候走的,」她說,「但是你要是進去看到票全給搶完了,或者進都進不去,多少是會著急的,真的越搶越急。」

在搶票系統裡,葉曉莉曾看到有16000人同時在搶深圳灣健康驛站的800至1000個名額。然而「陪跑」一週,葉曉莉還是沒有搶到深圳灣健康驛站的房間(註:通過深圳灣入境深圳的旅客,要統一在深圳健康驛站進行7天的隔離觀察,但健康驛站的房源有限,需預約)。

葉曉莉早前通過了電話面試,跟內地的一家企業約好了7月中旬要線下面試,她的室友則在7月2日和14日都有內地事業編製的面試,除了每天繼續搶通關名額外,她們別無他法。

抵港人數每日都在增多,葉曉莉的室友也開始找票代搶票。

票代也在不斷漲價,從1000元漲到1800元一次,但搶了一週還是沒搶到。室友跟葉曉莉說,如果再搶不到票,她就去買15000元一張從香港飛內地的機票。就算買到了機票,室友還想繼續搶陸路的通關名額,以防萬一。

「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陸雪琪在搶了三天的陸路通關名額無果後,也找了票代,但因為想回來的人太多,「後來票代也搶不到了。」

一直到7天集中隔離期滿,陸雪琪都沒搶到返回內地的通關名額。

按照香港特區政府的規定,隔離人員在隔離期間完成相關檢疫,並取得陰性結果後,必須離開隔離酒店,其中,非港居民需立即離開香港。若不能按時離港,則需提前申請延期居留,並在延期居留期限內離開香港。

香港入境署的工作人員告訴深一度記者,一般有合理理由不能按時離開的,會批准通過延期申請。獲批後,旅客需交一定的費用,自行尋找期間居住的酒店,並在抵港的第9天和第12天完成核酸檢測。

陸雪琪在隔離期間遞交了延期申請。正在她擔心不知要滯留香港多久時,6月16日,票代告訴她有一張第二天飛上海的機票,價格16000元,問她要不要。她說要,對方又漲到了17000元,她也要了。

早在5月,劉夏曾「幸運」地以1934元的價格買到了在香港隔離結束當天飛往廈門的機票。但飛抵廈門一天後,6月14日,她發現當天從香港飛往內地的機票已經全部售罄,而她坐的那一個航班當天的機票價格已被票代炒到1萬多元。

據飛常准統計,今年截至目前,每週從香港飛往內地的航司僅7家。深一度記者查詢發現,6月份,香港機場每日起飛的航班數量亦有限,最多時一天5班,少則只有1個航班。

劉夏解除隔離來到香港機場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個等候回內地的留學生小雨——因為買不到機票,她決定在機場排隊等候補。為了讓她能盡快完成候補登記以及排隊做核酸,劉夏幫她看管行李。後來小雨在群裡說,那天排隊候補的5個人都成功登上了飛機。

到了第二天,劉夏看到群裡有人說,因為看到小雨成功候補登機,當天有60多人在機場等候補。

紀蘇家也選擇去機場排候補。

6月25日,是她解除隔離後滯留香港的第4天。儘管還沒買到票,但票代向她保證,一定能讓她登機。

凌晨兩點,她帶上所有行李,坐上出租車出發前往機場。路程過半,票代卻突然跟她說換票失敗。滯留香港期間,她不時跟朋友調侃,若7月份還沒能回內地,趁著簽證還沒到期,她就返航回英國。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當紀蘇家意識到自己的調侃可能成真時,她開始慌了,回家的念頭也愈加強烈,「我都已經走到香港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了,我為什麼就回不去?」她決定去機場排隊等候補。

凌晨三點,紀蘇家抵達香港機場。她看到國泰航空辦理值機的櫃臺前已有50多個人。在眾多行李和零散的人群中,她看到有十幾個穿著拖鞋、拿著洗漱用品走動的人——看起來是已經「住在那很久了」。紀蘇家發現,在這些人內部有一套編號,他們按照自己的編號自發性地排隊。

但真正的候補順序和這套排隊順序無關。

紀蘇家解釋,凌晨四點多,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上班,他們會在櫃臺為沒買到票的人開具候補證明,拿到這張證明,他們要去機場的檢測點做核酸,等檢測結果出來,才能憑陰性證明到櫃臺正式排隊等待候補。

工作人員會給參與候補的人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他們的序號,紀蘇家是第7580號。

每隔一段時間,工作人員會拿著一份名單走過來,等待的人群會立刻圍上去。紀蘇家形容,「像對中獎號碼一樣」,所有人都攥著卡片,緊張地等待工作人員叫號。有被叫到號碼的人大喊「我要回家了」,仍在等待的人群裡,有人向他說聲恭喜,然後又繼續焦急地等待下一個候補號碼。

上午九點,距離紀蘇家拿到補位登記號碼已過去了三個小時,期間有三四十人已成功買上機票。她曾聽說候補成功的概率很低,但當天不斷有人拿著登機牌離開,她感到越來越焦慮。

她又想起在香港的11天裡,她先是自己搶了幾天通關名額無果,後來開始找各種票代,已經記不起付了多少次錢,只記得那段日子裡,自己每天都在付錢,收退款,再付錢……

「7580」,工作人員念到當天最後一份候補名單時,她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號碼。她拿著紙片立刻去辦理值機手續,一路飛奔,最後卡在倒數第二位登上了飛機。

6月23日,李佳欣在濟南結束了最後一個階段的隔離,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下了。到家後,她還是有點懵,「因為每一步都太險了,(但)幸好都趕上了。」

6月28日,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布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防控方案(第九版)》,將密切接觸者、入境人員隔離管控時間從原來的「14天集中隔離醫學觀察+7天居家健康監測」調整為「7天集中隔離醫學觀察+3天居家健康監測」。7月7日,考慮到即將到來的暑假將是留學生返港高峰期,為降低有關措施對抵港人員的影響,香港特區政府宣布將調整個別航線熔斷機制,並繼續優化相應的檢疫、檢測措施。同時,自7月8日起,延長深圳灣旅客清關服務。

7月4日,香港醫務衛生局局長盧寵茂在政府網站上表示,經溝通協調,深圳灣健康驛站名額也將增至每天2000個、限制每個IP賬號只能預定一個號。幾天後,為了打擊佔號、倒號行為,深圳灣健康驛站的預約方式也做出了調整。按照最新規定,自7月10日起,過境人員提前在深圳灣健康驛站預約系統填報好個人信息後,待審核通過,可在每日9點至18點報名未來6天的抽籤。搖號結果,將於每晚8點在系統裡公示。

劉夏正好遇上了「7+3」政策落實的第一天。6月28日下午2點多,正在午睡的她接到了社區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告訴她離開酒店,回家就不用居家隔離了。就在前一天,她得到的消息還是,解除酒店隔離後,還需居家隔離7天。

她起身收拾完行李,坐在椅子上,覺得一陣恍惚,想起了剛從香港回到廈門的心情,「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感覺,」劉夏說,「就是一個瞬間突然告訴你,你成功了,你回去了,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因為一路上太疲憊,太奔波了。」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北青深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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