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女事件:樹立了一個目標 心情好多了(圖)


徐州鐵鏈女
徐州鐵鏈女(圖片來源:視頻截圖)

【看中國2022年2月24日訊】有一位讀者。他是江蘇徐州豐縣人,給我發來了一個文檔。一組作品。

「心裏難受,從年初三知道這事就難受。一邊轉發相關文章,心裏也想著寫點什麼,一直未能寫成。」

2月17日凌晨,他寫了《哀豐縣》初稿,寫了一天,18日凌晨3點完稿。接著又花了一天,寫了《哀婦聯》。「但我慫了,沒有發布。一來我是豐縣人,老家還有很多親戚,二來身邊妻兒也不讓發。」

19日,他寫了《詠義憤佑善人》,20日,寫了《我的家在豐縣》《關於買媳婦的光棍漢的心理分析》。「這幾日,從《哀豐縣》開始,好像進入心流,腦子裡自己就在轉,根本停不下來。今日這篇發給您,應該是可以漸漸平緩下來了。」

他每天都在寫作,雖然很少有人看到。「一位朋友說了一句‘你愛得深沉’,我一下子就哭了,自己在車子裡哭得稀裡嘩啦。」

這位讀者與我年齡相彷,讀了大學之後,離開家鄉在外地工作。他之所以把文章發給我,我理解,最重要的原因是:人需要被理解,需要被看見。

在這個事件裡,那個脖子上掛著鎖鏈的可憐女子是受害者,需要治療,但是,還有非常多的普通人,心理受到了創傷,同樣需要治療。他選擇了寫作這種療愈方式,自然也就找到了每天寫作的我。這種療愈需要我們彼此相互完成。

是的,許多人流下了眼淚,包括我這樣的異鄉人,也包括許多徐州人,而且這種眼淚流了很長時間。

34年前,《徐州日報》編輯唐冬梅在《雨花》雜誌發表報告文學《黑色漩渦》,披露一個已辦結的徐州特大劫持拐賣婦女案:人販子將劫持、拐賣來的婦女公開拍賣;「一群幽靈魔鬼開始在淮海大地上游蕩著」;「黃土地裡也生長出一批裝神弄鬼繁衍罪惡的人類渣滓」……

34年後的2022年2月20日,已經六十多歲的唐冬梅這樣回憶那次寫作:「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是淚水伴隨著筆墨完成這篇二萬六千多字的文稿。完成後,彷彿從地獄裡返回,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我忍不住放聲大哭了一場。我被重重的罪而傷,被那一百多名被拐賣到此地的姐妹們的哀傷而傷!」

因為這次寫作,唐冬梅被時任徐州市委書記嚴厲批評,定性為「無賴記者」。「調查組」進駐報社調查,30歲的她被調到新聞研究室,取消了採訪、接受採訪、寫署名文章的權利(也就是讓這個人在報紙上徹底消失)。直到1995年,唐冬梅不辭而別、離開報社。

拐賣改變了被拐賣婦女的一生,那麼,為她們寫作的唐冬梅,人生又為什麼被改變了?

34年前的那次放聲大哭,為什麼讓唐冬梅記得如此深刻?讀完《黑色漩渦》,我想,一是因為,那罪惡竟是如此滅絕人性,衝垮一個年輕人的心理防線;二是因為,如此滅絕人性的罪惡竟延續經年。

這麼多年來,在那些黑屋子裡,有多少人、多少次流下過眼淚?又有多少人,連流淚的功能都失去了?在買賣婦女這個罪惡鏈條上,有綁架、囚禁、強姦、故意傷害、侮辱、虐待、強迫生育,有集體看守,有噤聲,有當地各部門的縱容與協同,以及,社會中一個上規模人群的心理認同。

這邪惡,如此古老,如此根深蒂固。

長期以來,我們對買賣婦女所知甚少。當黑幕揭開,良知未泯的人們瞬間意識到:這不是買賣,這是奴役。

真相的感覺就是如此刺痛。春節以來,讀了很多資料,新聞、學術、文學、影視、調查報告,我能理解為什麼那位讀者忽然一個人「在車裡哭得稀裡嘩啦」,能理解唐冬梅老師為什麼「彷彿從地獄裡返回,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因為我也被那些罪惡的細節傷到了。

此前,我將感受寫了四篇長文,做了一些呼籲,盡一個寫作者的本份。第四篇之後,接連幾天,我停止更新,我甚至勸身邊一些朋友「謹言慎行」。

但是,我可以不再發言,卻無法停止難過。

從大年初一直到今天,這種難過持續得太久了。為什麼我總是走不出來呢?反覆琢磨,漸漸明白,是因為兩點:

一則,這件事的應對,關係到我們對秩序、文明、良知、正義的認知。如果我們失去對這些基本價值的信心,那麼,我們人與人之間還能有基本的信任嗎?我們將如何看待未來?

其他的痛是在皮膚,但這個痛是在深層肌肉,在骨頭裡。

二則,這件事,並不是小花梅/楊某俠一個個體的遭遇,而是一個長時間、大範圍存在的婦女買賣現象。這種現象是如此盤根錯節,以至於我的感覺就像是站在一群山巒般高大的巨人面前——縱然我有三頭六臂,也是無處著手;反過來,它們分分鐘就可以捏死我,甚至,它們都不屑於看到我。

現在,經過兩次升級,江蘇省組成了省級調查組。這是好事。我們當然希望,新的調查組能對標「國務院河南鄭州7.20特大暴雨災害調查組」,實事求是,將事實真相一一挖掘並曝光出來。但是,即便老天護佑讓我們如願以償,僅靠這個調查組,僅靠「八孩媽媽」事件這一個調查,也無法鏟除買賣婦女這一現象——須知,在同一個鎮,還有買來的「裹被女」,在她們之外呢?在徐州之外呢?

這種古老罪惡能如此長期地存在,是因為有一個支持它、繁衍它的生態。這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在這個大問題中,又有無數個小問題環環相套,層層疊疊。

怎麼辦呢?經過這幾天,我想明白了兩點:

第一,放棄「畢其功於一役」的幻想,接受「與惡魔共存於這個世界」的現實,降低對個案結局的期待,立足於長期。

第二,以日拱一卒的態度,力所能及地、一個個地去解決小的具體問題。

只有分解目標,才能化解心中的憋悶,才能鞏固信心。因此,思慮再三,我決定額外再做一件事:

尋找解救被囚禁婦女、打擊婦女買賣犯罪的合法有效、可信任的途徑,投入10萬元個人資金,參與進去。

10萬元是一個數額,對我來說,很難一下說它是多還是少。它的真正意義在於不斷提醒我:不把目光侷限在個案之上,不要遺忘此時的痛感,不要遺忘困難的長期與艱鉅,投入精力,去打撈那些還不在視線內的哭聲。

我並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可以完成這個計畫——也許是1年,也有可能是10年,甚至更久,也有可能是幾個月——也還不知道將用何種方式、具體和誰完成這個計畫。今天,我只是立下了一個心願(目標)——為解救受害者,額外、具體、直接地做一點什麼。這個心願相當於心裏的一顆種子,接下來我需要慢慢澆灌它,讓它發芽,漸次生長,不要枯萎,戰勝病蟲害。

產生這個想法,並不是因為有多少公益心,只是因為,我清晰地意識到:只有這樣,才能止住痛感,把心安頓下來,從容地進入常規節奏的生活。如果我希望自己生活在一個有光的文明世界,那麼,最好為它多做一點點。

這樣,樹立了一個目標,心情好多了。思緒不再一團亂麻,我終於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樣對調查結果心懷忐忑,也不再惱怒於某些人罔顧公義、胡作非為,因為首先要想的是我自己接下來怎麼做,這恰恰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在34年之後,當回首2022年的這個正月,也許,我會像唐冬梅老師一樣想到自己大哭一場的場景,也許,我會想到:我們戰勝了焦慮,撐過了黑暗,見到了光明,觸到了暖流,那時的心跳如此有力,那時的世界既美且好。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呦呦鹿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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