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指標」上報產量和實際產量相差極大,圖為人民日報有關湖北麻城創出早稻畝產36956斤記錄的報導。(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大躍進造成三件因果相連的舉措:高指標,高徵購,反瞞產。
所謂高指標,並不是僅僅指一塊試驗田,而是全省(自治區)、全地區、全縣上報產量和實際產量相差極大。
請看1958年的幾組數字:
廣西全區上報糧食總產229億斤,而實際產糧117億斤,謊報一倍;
柳州地區上報55億斤,實際只有16.9億斤,謊報兩倍多;
環江縣上報3.3億斤,實際不過1.05億斤,謊報兩倍多;
浮誇虛報必然引來高徵購。放了那麼多「糧食衛星」,不正是為了邀功嗎?
於是,廣西自治區給柳州地區下達了8.6億斤的徵購任務,比上年實際徵糧數增加2.14倍;
柳州地區給環江縣下達了0.71億斤任務,比上年實際徵糧數猛增4.8倍!雖然環江最後只交了0.268億斤,還是造成了餓殍遍野的慘劇。
但是,陶醉在高產量數字中的毛澤東,要逐級兌現糧食,下達了高徵購指標。當初你們可以騙我,現在你們要拿出實打實的糧食來!
為了完成徵購任務,洪華便橫下心來勒索農民本來就不多的口糧,一個極為殘忍的充滿血腥的「反瞞產」運動開始了。生產隊的小倉庫清庫上繳。家家翻箱倒櫃找糧食。批判、鬥爭、掘地三尺……。至1959年2月,環江存糧告罄,開始斷糧、死人!
此時,全國都在死人。中共「鄭州會議」試圖扭轉危局,糧食開始緊急返銷農村,環江也得到一百萬多斤返銷糧,嚴重的局勢稍有緩和。本來,區區一百萬斤糧食,全縣17萬人口,人均七、八斤,不過杯水車薪。但緊接著一個晴天霹靂自九霄之上炸響:「廬山會議」批判了彭德懷,開始「反右傾機會主義」運動,原先糾正大躍進災難的工作叫停!廬山會議還未結束,柳州地委便連夜召開電話會議,向每一位縣委書記先行「吹風」。得了風氣之先的洪華立即在環江掀起了更為猛烈的「反瞞產」運動。洪華為了在「反右傾」運動中再扛大紅旗,把刀架在百姓脖子上逼糧食。最後全縣口糧僅留下0.31億斤,17萬人口,每天人均口糧0.5斤以下;30萬畝耕地的種子和近10萬頭豬、牛的精飼料,僅留了正常年景的45.5%。洪華高舉「反右傾」的大旗,對基層幹部殘酷逼糧。
城關公社陳雙大隊是洪華挖後手糧的試點。他把大小隊幹部、黨團員、積極份子集中到大隊「核產」,以鬥爭、「小勞改」、輔以「飢餓療法」,連打帶餓,死了13人。洪華滿不在乎,說「這些人是社會主義逃兵,鬥死幾個不要緊。」從土改、鎮反開始至現在,縣委書記在縣裡具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在他治下,無論怎樣死人,他都可以安然無恙,何況大躍進執行的是「最高指示」?再說,在政治運動中逼死人,從來沒有幹部被追究過責任。
洪華命令全縣封倉。幹部膽敢開倉,一律開除黨籍。群眾膽敢偷糧,一律開槍打死。龍岩公社有個幹部抓到一個偷糧的小學生,竟將他按到偷糧處開槍射擊。槍不響,硬是換了3次子彈,扣了8次扳機,才把這個年僅12歲的孩子打成重傷,3天後死去。全縣因偷糧被打死的有數十人之多。據事後統計,當時打人的刑法計有六十餘種之多,鐵絲穿手和坐水牢都使上了。
當大批死人開始之後,洪華要求「一定要以鮮明堅定的無產階級立場觀點來觀察、分析和解決問題,辯明是非,識別真偽,這樣才不為假象所迷惑。」還若無其事地說:「死幾個人值得什麼大驚小怪,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這是自然規律。」
走投無路的飢民開始逃荒。環江縣委不僅不開倉放糧,救民於水火,反而動用公安和民政部門四處追捕。
古語有「餓殍滿道」、「野有餓殍」,是用來形容餓死的人多,但「三年飢餓時期」,像環江這些縣裡,確確實實是「餓殍滿道」,「野有餓殍」。
洪華只要見到死人就大罵。死在縣城大街的,罵:「大年初一來這裡死,他媽的,死也不會找對地方,偏偏來人多的地方死,真是歪風邪氣上升!是不是有政治問題,想擴大影響?要查查他的出身成分看!」死到無人埋屍時,他還罵:「現在死人不埋,是一股妖風,是富裕農民不滿的表現!」
當年的那位12歲,因為偷糧被8次扣動扳機而被擊斃的男孩,那個應當唱過「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毛主席,指引我們向前進」的少先隊員,你在臨死之前的3天當中,你問過毛主席:難道我就應該等著餓死嗎?我有沒有生的權利?……這個兒童,如果活到現在,不過七十出頭。他被殘酷地虐殺了,只因為偷糧,偷他父母生產而被強迫徵收去的糧,只因為他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