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恩施的大水井古建築群,從清末一直修建到民國,承載著中華建築的歷史。(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長江中下游藝術價值極高的古建築群
位於恩施利川的大水井古建築群,從清末一直修建到民國,很具規模,承載著中華建築的歷史。這是目前長江中下游規模最大、保護較好、藝術價值極高的古建築群。
大水井古建築群集西方建築與土家建築特色於一體。整個莊園前院用平板青石鋪就,前廊拱卷、歐式方柱粗壯挺拔,牆壁殘留的彫刻圖案和沒有完全褪去的色彩。
柱頭及穿梁皆有彫花,飛檐和屋脊均有青花瓷碗碎片鑲嵌成各種圖案,彩樓、門窗都刻有工藝精巧的花鳥蟲魚等圖案,天井內還有水池和各種精緻的花壇,此外,還有各種浮雕和楹聯等,顯示莊園曾經的精美、華麗。
安靜完整的大水井古建築群曾經是當地的李氏家族的大宅院。雖然外部的建築框架保護得很好,但屋內沒有任何傢俱,已經是一座空宅了,各屋之間相互連通。
小説《軟埋》中的大水井
「大水井」在土改小説中,是揭開主人公身世及家世之謎的地方。(圖片來源:美國之音)
大水井古建築群,目前為人所知,除了是一處旅遊景點,也曾在《軟埋》一書中出現。小説中,這是一處揭開主人公青林身世及家世之謎的地方: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柏楊壩鎮,他們要找的大宅叫「大水井」。這是一個奇怪的名字。據說,這個家族曾經遭到土匪攻打,因為沒有水源,不得已而投降。土匪走後,他們即在近旁挖了一口井,將之圍進家族的庭院裡,族中首領在牆上寫下了「大水井」三個字。以後,人們便管它叫「大水井」。
他們在車上一直閒聊著南北方民間豪宅的差異,閒聊藏富於民才是國家富強的根基,閒聊傳統民居如何懂得與自然和諧相處,閒聊民間建築中無處不在的中式文化符號。龍忠勇說,現在這些都沒有了。在沒有建築師的時代,我們的建築尚且知道,只有敬畏自然,只有與之融為一體,成為自然中的一個有機部分,它才能長久留存。而現在,幾乎所有的鄉村新建築都擺出一副向自然示威的架勢。
當他們一行走到祠堂時,驚訝的心情已然換成了震驚。徽派風格的門牆,與對面高聳的山頭遙相呼應。而祠堂內的氣派,更是讓他們意識到,這個南方的地主莊園,其價值不可估量。相連的一片,從檐到廊,從門到窗,自上而下,由點而面,無處不講究。而這份講究,是一個中國富貴的南方家族向自己的文化傳統表示致敬的講究。
這份講究,是一個中國富貴的南方家族向自己的文化傳統表示致敬的講究。(圖片來源:Adobe Stock)
牆上的字看見不?大水井三個字,就是老東家李蓋五寫的。字很大,寫得真是威風。但他不曉得,解放了,他家的牆修得多高多厚也沒得用。李家一族,大大小小一群地主,都被鬥慘了。你們去的那個莊園是老爺子李亮清家的。他家老大,兩口子都被槍斃了。老三自己跳了樓。那時候我二十出頭,我是他家的佃戶,是窮人。但我不是積極份子。李家人對我們不錯,我媽不准我去鬧。不過燒他們家地契我參加了。
不是小説是現實 高校歷史老師的調查研究
方方的小説《軟埋》,裡面有關大水井的故事其實是基於現實。高校歷史教師譚松,他從2003年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對川東地區的土改歷史進行調查研究。他歷經14年,遍訪川東土改親歷者,寫下50餘萬字的口述史書稿《血紅的土地》,將川東土改血腥殘酷的真相記錄下來。在談到為什麽促使他做這個調查研究,他講:
那一天,我在川東雲陽縣彭氏莊園偶然聽說,土改時,一個地主老婆被四個民兵用鐵條捅下身,導致她子宮破裂而死。當時我一下子情緒極其波動,感到非常痛苦,而以前埋藏心底的念頭徒然變作按納不住的衝動。記得當天晚上,雲陽突然傾盆大雨!我曾經在《長壽湖》的後記中寫道:「遺忘,讓被扼殺的生命又遭受一次不幸——一種比肉體生命消亡更深刻的不幸。」然而,面對地主的苦難,豈只是生命的虐殺和虐殺之後的遺忘?!地富們在付出了財產和生命之後,還要揹負著「罪該萬死」的罵名,被貼上「遺臭萬年」的標記,這才是更深刻的不幸,最大的不幸。人世間的大不公,莫過於此!就是那一刻,我決定不顧一切進行採訪。說「不顧一切」是因為當時我還處在「取保候審」的「服刑期」。
八大莊園最完整的李亮清莊園 家族慘遭厄運
日前,譚松在接受採訪時,談到大水井的真實往事:
土改的時候,這個地方不屬於湖北,而屬於四川省的奉節縣。在土改的時候這個古建築群共有八大莊園。它屬於李氏家族,現在留下來的最完整的是李亮清莊園和李氏宗祠。
李亮清是當時一個比較大的地主。他本人在1948年去世,由他的大兒子李蔚廷掌管這個莊園。土改來的時候,李蔚廷就被抓起來槍斃了。他的妻子叫劉溫賢,她被抓到大水井李亮清莊園的地壩上鬥、打,她的衣服被全部脫掉之後毆打,打得很慘,但是沒有打死,她也被槍斃了。
他的第二個兒子叫李次候,是國民黨的一個搞無線電的技術官員。他沒有被槍斃,他被抓進監獄勞改了幾十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才放出來,他活下來了。
他第三個兒子叫李詢蕘,是南京一個大學的學生。由於李亮清去世,他從學校回來奔喪,結果回到莊園裡就沒走。土改的時候,他也被折磨。就在一個晚上,有的說有人要打他時,他逃跑從樓上摔下來摔死了。
後來我採訪到了他哥哥李次候的兒子,他說,李詢蕘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屈辱,在晚上從李亮清莊園裡邊的小姐樓,就是繡樓,跳下來自殺身亡了。
李亮清的三個兒子,一個兒子被槍斃,一個兒子自殺,還有一個兒子被抓進監獄裡關了幾十年,差點死在監獄裡。
驚心動魄的事 燒烤活人
譚松談到的另一件事,更加驚心:
我想講一個讓我感到驚心動魄的事,就是在這兒發生的酷刑——燒烤活人。
六十年前的那個土改運動,也是一場酷刑運動。在那場運動當中使用了大量的酷刑。我調查到的有幾十種,有的有專門的名字,比如什麼「吊美人魚」,就是綑著頭髮把人吊起來;「吊半邊豬」,就是吊一個人的手指和腳趾,把整個人吊起來;還有「堆雪人」,等等。
還有大量的叫不出名字的酷刑。在土改中這些酷刑到處使用,是個普遍的現象。它主要是用在向地主追浮財階段。什麼叫追浮財呢?就是追地主的金銀財寶。
土地、房屋、農具、糧食這些都好辦,都看得見摸得著,但是有一樣東西,當時土改的農會積極份子認為是地主們可以藏起來的金銀首飾。所以在追地主的金銀首飾方面,動用了大量酷刑,幾乎無一例外。
在大水井這個地方,在李氏莊園裡就發生了很多酷刑。其中一個酷刑就是「燒烤活人」。
2005年我到大水井莊園進行調查、採訪。在這兒我找到了一個當年土改民兵,也是農會幹事叫向賢早。他當時正在醫院住院,我趕到醫院去找他。他跟我講了當年他在李氏莊園,親眼目睹的一件事兒。這個事發生在李亮清的第二個兒子李次候的妻子彭吉珍身上。
彭吉珍是城裡人,當時她回家後就待在大水井沒走。在追逼金銀的時候,男人們殺的殺、關的關,都整死了,於是就拿女的下手,就把她抓來,因為她是二兒媳婦。大兒媳婦已經槍斃了。
實際上彭吉珍根本就沒有當家,她一直長期在外面,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而且當時金銀已經基本上都交完了。她交不出來就動刑。動的刑就是在炭火上燒烤她。我有錄像,我覺得看一下錄像就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