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些大文豪的思維,有時能思如泉湧,完全超越了人的常態。(繪圖:志清/看中國)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是南宋詩人、史學家陸遊在《文章》一詩中的名句,膾炙人口。五千年來的文化之旅,這個真機在不斷閃現。
唐朝大文豪王勃,一次在重陽節時路過南昌,趕上滕王閣翻修竣工,閻都督在閣上大宴賓客。王勃前往拜見,閻都督便請他參加宴會。閻都督本想藉此盛會,讓他女婿把精心準備好的一篇「滕王閣序」當眾寫出,向大家誇耀女婿的才華。
當他讓人拿出紙筆,假意請人為滕王閣作序時,本地賓客都知趣地推辭了,而王勃初來乍到,接過紙筆,當眾揮毫,把老都督氣得離席而去。老都督讓家人報來王勃的文句,他起初還不服,但是聽到「星分翼軫,地接衡廬」,知道這是通天徹地的文章,就不說話了。後來越聽越坐不住,乾脆跑到閣宴上親自觀賞,嘆服道:「此真天才,當垂不朽!」(見《唐摭言》》)《唐才子傳》則記載:「王勃一邊對著客人飲酒,一邊揮筆,頃刻而就,文不加點,滿座大驚。」
千古名篇《滕王閣序》就此而成,廣為傳頌,至今還是中學生的必修課。其中的名句不可勝數,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佳句連篇,而且是駢儷文體。駢儷文講究對仗工整,最難寫,以至於很多人為了駢文而駢文,丟掉了文章思想的靈魂。而王勃的《滕王閣序》,敘事、寫景、言志,渾然一體,寓情於景,情景交融,「人生失意,志在奮起」的豪氣融入文中,文辭華美瑰麗,思想性、藝術性達到了古文的巔峰──這樣的佳作,竟然是不加推敲,一揮而就。如此神思妙筆,完全超越了人類思維的速度,不得不讓人讚歎為「天成之作」。
清朝大才子紀昀(字曉嵐),同樣以才思敏捷著稱。乾隆帝喜歡吟詩作對,經常以詩文為難紀昀。一次遊覽山中古剎,乾隆出了一個上聯:「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云:明月揚帆離古寺。」
其中:寸土組成「寺」字,寺言組成「詩」字,結尾又扣在「寺」字上。這樣刁鑽的上聯,顯然是要難倒紀曉嵐。沒想到紀曉嵐隨口對出:「兩木成林,林下示禁,禁曰:斧斤以時入山林。」
「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是儒家經典《孟子》中的章句,意思是不能濫砍濫伐,伐木要有時有度,不能破壞了山林本身。紀曉嵐的下聯不但對仗工整,而且意境遠超上聯。
一次清朝大文學家袁枚拜訪紀曉嵐,說他走訪紀曉嵐的家鄉,臨別時看見遠處的雙塔,出了一句上聯:「雙塔隱隱,七級四面八角。」
結果,送行的紀氏子弟面面相覷,無人能對下聯。我們知道:對偶句本來就不容易,加上數字對數字,對仗工整就更難。袁枚又拿這樣的刁聯為難紀昀,沒想到紀大學士竟然說:「他們已經對出來了。」
袁枚不屑一駁,反唇相譏。紀曉嵐搖搖手說:「他們不都這樣和你話別麼?」袁枚點頭。紀曉嵐笑道:「這就是下聯:『孤掌搖搖,五指三長兩短』。」妙語一出,袁枚嘆服不已。
我們能看到:紀氏子弟和袁枚的思維,都是正常的速度,長期想不出下聯,或者想出來的下聯水平不夠,拿不出手。而紀曉嵐的下聯,就在當時送別的場景之中,構成了一幅靈動、永恆的畫卷。這是偶然的巧合麼?這麼巧?如上天的安排一樣?「文章本天成」,在這裡惟妙惟肖地展露出來。
這些大文豪的思維,有時能思如泉湧,完全超越了人的常態,簡直是不用思考,瞬間就知道了完美的答案。而且不是一般靈感的閃現,生花的妙筆源源不斷。不過,另些時候,他們的思維又很普通、很俗套,像王勃和紀曉嵐,都有因私犯法被抓的敗事,和他們賦詩作文時神一樣的思維,判若兩人。
只是,為甚麼大多數文人、文豪寫作就沒這麼容易,要字斟句酌、反覆推敲呢?難道他們在文學之路上的修行就差麼?
其實,這就像修煉的「頓悟」和「漸悟」一樣,歷來都是「頓悟」的人少,「漸悟」的人多。很少人能一下就達到「鬼斧神工」的技藝,大部份人需要不斷提高,才能寫出佳作。就是紀曉嵐,寫大部頭著作《史通削繁》的時候,也要反覆思忖修改。
大部份文章,是在不斷的雕琢中,日臻完善的。最後的成文,不論是妙筆生花、華麗奔放,還是樸實雋永、深邃凝重,佳作總會被稱為「神來之筆」,同樣達到「以文通神」、「文以載道」的境地。
筆者領會,就詩文而言,超越尋常的意境才是佳作,如能達到更超常的、「巧奪天工」的殊勝,就是不朽的名篇。而文章的境界,是文人自身的思想境界、修煉境界所決定的。
所以,古代那些文學大家,都是歷經坎坷,在心態豁達、心性提高昇華之後,在藝術上才有飛躍。王勃、蘇軾、辛棄疾、紀曉嵐等等,他們在文學上最高的成就,都是在經歷了人生的巨大打擊之後,在挫折消磨中奮起,詩詞文章的思想性、藝術性才更深刻,意境才更深遠。
(原文標題為:文章天成與文人的修煉,此文經過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