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9日,新疆某檢查站,維吾爾老人測體溫(圖片來源:David Liu/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1年4月13日訊】這幾天新疆和棉花都是熱點,我也說說自己的經歷。
我是75年在石河子某團出生的,和老李應該是很「近」的老鄉。94年讀大學離開新疆,2000年去了美國,幾乎年年都會帶著家人一起回去,有時一年還會去兩趟,春節一次,暑假一次。最近一次是2019年的二月底。
兵團孩子生活挺苦的,到我開始記事起,就被教導外面的世界很危險。那時小孩哭鬧,大人一句:再哭就把你送給哈薩去!孩子們到了一年級才上學,大人們幹活開會從早忙到晚,所以單位所有孩子聚一起,有很多時間四處瘋玩。爬樹,渠道裡游泳,掏鳥窩,到墳堆上吃東西。乒乓球是我唯一知道的體育,一直到中學才見過籃球足球。能去趟石河子,是值得說好幾個月的事。
小學時每年要植樹,學雷鋒。漸漸感覺不對勁,怎麼每年都要在同一個地方植樹,怎麼一年裡就一天要學雷鋒?
我是初一時開始拾免棉花。大概九月第二週就開始,至少一個月。到了初三,要干到十月底。
全部帶上行李到連隊上住宿,大通鋪和老李描述的一樣。早上一睜眼,有人被擠到了麥桿上,有人就睡在泥地上,還有人說晚上有老鼠鑽進被窩。
早飯晚飯自己去食堂打回來,就坐在地鋪上吃。午飯在地裡,連隊送去。天濛濛亮就起床,太陽開始露臉時我們就在地裡了。下午時太陽落山才開始收工。走過幾公里的條田,找到自己棉花。我手慢,半天最多二十公斤,快手可以拾五六十公斤-現在想十幾歲的孩子們時怎麼背過去的!!好多次要到了過磅的那裡,天就黑透了,過磅的必須打著手電筒。開始兩三天,同學常常抱怨飯菜質量,之後抱怨就沒有了。老師們開玩笑,說頭幾天很容易辨認,誰是學生,誰是連隊職工;很快就分不清楚了。沒人洗衣服,主要是沒時間,也沒地方曬乾,再說天天地裡那麼髒的活,洗不洗根本看起來都一樣。
拾棉花期間沒有休息,我們就天天盼下雨,只有那時可以免於下地。開始幾年還要帶糧票,家長都特別小心只給我們新疆糧票,不給全國的。菜票是記賬,用拾了棉花的錢抵。一個饅頭兩毛錢,包子就要四毛錢,一份菜也要兩三毛,有點肉時更貴。拾棉花的工具就是我們的兩隻手,還要幾個花包。65X80厘米左右,兩頭縫有布條拴在腰上的-說「胸前」的絕對是沒下過棉花地-這個要自帶,沒有的可以出發前跟學校買,起初大約兩塊五,後來我還買過三塊五的。最初拾一斤(新疆人說的一斤是一公斤)是一毛錢,到我高中畢業,拾過最貴的棉花也才是兩毛五。那還是入冬了開始落霜之後的,算是第七或是第八茬的花,數量質量都很低,手拿出來五分鐘就凍的無感,沒人注意時就偷偷帶上媽媽給的手套,一天也就十幾公斤的結果。
我們學生下去時的大多是二至四茬的棉花,那個質量真的是好,但是我們很痛恨,尤其是家在團部,父母不種地的。這些孩子通常手慢,每天最多三四十公斤的收穫。家在連隊手都快,他們可以弄到七八十公斤。那真是兩手翻飛,嘴摘葉子,臉上充滿喜悅笑容。這些人學習成績通常不好,拾花季節就是他們最閃耀的時候,老師每晚總結時也表揚他們。本人就是手慢常常被批評的一類,要非常努力才能達到35公斤的及格標準。我也試過,棉花葉子咬在嘴裡很噁心,是植物,無數棉鈴蟲和它們的排泄物,和農藥混在一起的結果。可惜呀,他們從來不為我非常乾淨的棉花額外付錢。那時也聽說過摘棉花機,可是因為棉花質量,始終沒有在兵團實施,我也從來沒見過。
膽大的男孩子被老師罵拾的棉花還不夠飯錢,就想一些歪點子。抓老鄉家的雞,偷偷烤了吃。或者拾到的棉花不去過磅,晚上找法子去賣掉,每斤能賣一兩塊錢。秋收季節四處都有卡,就是嚴防兵團棉花外流到了地方上。當然也有人覺得從晚上個別學生手裡買棉花,是個彌補自己產量過低的好辦法。非法勾當,也有危險,每年我的同學總有挂彩的。當時不明白,後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七七八八扣過之後,我差不多每年回來能掙七八十塊錢吧,跟我父母廠裡每月一百多一點的工資,還算是個像樣的數目。有次我愛心爆棚,把80塊錢塞在信封裡寄給在外地上大學的哥哥,至今提起還會感動的流淚。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特別說明,這些本人的拾棉花經歷發生在85到94年。大學畢業後又拾過幾天棉花,那時一(公)斤是五毛錢了。我聽家人說有人去了地方(非兵團土地)上有一塊錢的。
比起地方上,兵團孩子不少上了大學。我們都說是因為拾棉花拾怕了,不想一輩子被困在地裡。家裡人還有種地的,兩口子幸苦一年到頭四五萬的收入就已經是很不錯了。很多人為了孩子正常上學,都搬去附近縣城,做小買賣,商店餐館出租車,也差不多這個收入--2019年還是如此。
七五之後新疆斷網半年,我當時在香港,每個週末為了和家人通電話就要跑去深圳。後來,有朋友派駐內地某外資企業,她每週六上午給我開conference call,讓我和家人隨便聊,終於讓我可以不用再跑深圳。我特別想跟老李說,不想給家人打電話是一回事,無法跟家人聯絡是完全的另外一回事。
那裡的攝像頭從無到有,到無處不在是真事。2017年春末我和家人從烏魯木齊開車去西安,一路風景很好,非常有Chloe Zhao電影裡的感覺。一路盤查也讓我瘋掉,由於我的外籍身份和孩子的混血模樣,家人總是要等了再等。等待過程中就看到很多也在等待的各族兄弟姐妹。最奇葩的是有段路被逼上警車,出了縣界才放我們出來,美其名曰保護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