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是唐代山水派詩人的代表。(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以王維為代表的唐代山水派詩人,在中國詩歌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這裏所說的山水詩派,包括盛唐時期到中唐時期以山水為審美對象來表現詩人內心世界的一些詩人,他們是盛唐時的王維、孟浩然、裴迪、常建、儲光羲,中唐時的劉長卿、韋應物、柳宗元等詩人。
從這派詩人的身世、創作及其社會活動中,不難看出,無論是在思想觀念上還是藝術風貌上,他們都與修煉有著極深的淵源關系,深受修煉的熏陶。詩人以恬淡之心,寫山水清暉。空明淡遠、神韻天然、超脫塵外、意境悠遠。他們渲染山水的寧靜與遠離塵世喧鬧、靜謐的氛圍。實際上寫山水也正是為了寫這種遺棄塵世的靜謐,於外間世界的風雲變幻不取不舍。他們樂於與大自然打交道,也樂於棲息於山林,獲得一份心靈的寧靜。其實,山水中的靜謐氛圍,並非全然是客觀描寫,主要是一種心境。“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這首《飲酒》,說明此意最為恰當。他們都與修煉人多有來往,詩風也深受修煉的影響。
王維是盛唐時代著名的詩人,他不僅寫下諸多絕妙的詩句,還善於屬文、作畫,同時對音樂也十分精通。他不僅才思絕妙超群,而且品格也極為高貴,在史書中更以篤誠奉佛而著稱。王維的名字本身就深含禪機,他名維,字摩詰,連讀恰為“維摩詰”。稍通佛學的人,都會知道有一部《維摩詰所說經》,是禪宗的根本經典之一。王維既以維摩詰作為自己的名與字,可見他與佛教的深厚緣分。
王維的詩作深受禪宗思想的影響,詩中往往包含深遠的禪意,此外還有大量以佛教修行為主題的詠禪詩。王維詩中最愛用“靜”“淡”“遠”“閑”一類字樣,還有“禪”“寂”“空”“無生”等佛家用語,他能夠用靜定從容的閑適心情,去觀察大自然,抒寫於筆端。正是由於他常以一位禪者的目光覽觀萬物,才使他的詩有了一種清凈靜謐,禪韻盎然,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飛鳥,時鳴春澗中。”(《鳥鳴□》)“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榴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下。”(《欒家瀨》)以及名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等,往往蕩滌讀者之胸襟,給人以恬淡寧和的無盡遐思。王維的臨終最後一著,也是頗有意味。《舊唐書·王維傳》云:“臨終之際,以縉在鳳翔,忽索筆作別縉書。又與平生親故作別書數幅,多敦厲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筆而卒。”王維一生與佛教的因緣及對於佛理的修習,一覽無余。
關於孟浩然,最有力的論據莫過於他本人的詩作。從他詩中我們很容易看出,孟浩然與禪僧往來頗為密切。與他經常唱酬的禪僧就有“湛法師”、“空上人”、“皎上人”等。詩人還常棲宿於禪寺僧房,與禪師們講論禪理。題寫於禪寺的詩作有《題終南翠微寺空上人房》、《宿業師山房期丁大不至》、《遊明禪師西山蘭若》、《題大禹寺義公禪房》、《陪姚使君題惠上人房》、《登龍興寺閣》、《登總持寺浮圖》等二十余首。從這些詩作中,可以看到孟浩然是深受禪風熏染的。
孟浩然的詩作以“淡遠”著稱。如《北澗泛舟》:“北澗流恒滿,浮舟觸處通。沿洄自有趣,何必五湖中。”《尋菊花潭主人不遇》:“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主人登高去,雞犬不在家。”《宿建德江》:“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宿立公房》:“何如石巖趣,自入戶庭間。苔間春泉滿,蘿軒夜月閑。”《宿業師山房期丁大不至》:“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澗南即事貽皎上人》:“約竿垂北澗,樵唱入南軒,書取幽棲事,將尋靜者論。”《歲除夜有懷》:“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孟的一些名作如《秋登蘭山寄張五》、《夏日南亭懷辛大》等篇,都以“淡”見稱。
裴迪是王維的摯友,也是他的“法侶”。所謂“法侶”,也就是禪門中的同道。裴迪現存詩二十九首,《輞川集》二十首是與王維唱和之作,其中頗多禪韻。而其余九首中,與禪寺禪僧們有直接關系的就有《青龍寺曇壁上人院集》、《遊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夏日過青龍寺謁操禪師》、《西塔寺陸羽茶泉》等四首。在詩中多次表達了對於禪門的向往,如“浮名竟何益,從此願棲禪。”(《遊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靈境信為絕,法堂出塵氛。自然成高致,向下看浮雲。”(《青龍寺曇壁上人院集》)“有法知不染,無言誰敢酬。”(《夏日過青龍寺謁操禪師》)等等。都可以說明裴迪與禪有較深的關系。
常建的詩也以富有禪意而為人知。其中最有名的是《題破山寺後禪院》,明顯地表現出詩人對禪學的涵養工夫。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宿王昌齡舊居》:“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漁浦》:“碧水月自闊,歲流凈而平。”
綦母潛在這派詩人中不太惹人註意,但是他的詩作卻頗能體現出山水詩派的藝術特色。綦母潛存詩只有26首,但與禪有直接關系、並在詩題上明確標示的,就在十首以上。如《題招隱寺絢公房》、《題靈隱寺山頂禪院》、《過融上人蘭若》等。《唐才子傳》評其詩:“足佳句,善寫方外之情。歷代未有。”“方外之情,正是棲心釋梵、遠離塵俗的心境。
劉□虛,也是山水詩派的詩人。“性高古,脫略勢利,嘯傲風塵。”“交遊多山僧道侶。”(《唐才子傳》)一方面是與禪僧多有往來,另一方面也就使其詩“善為方外之言。”(《唐才子傳》)詩中如“心照有無界,業懸前後生。”(《登廬山峰頂寺》)等句,流露出他的禪學修養。
儲光羲是山水詩派中較為重要的詩人,其詩中與禪僧、佛寺直接有關的有十余首,如《題辨覺精舍》、《題慎言法師故房》、《苑外至龍興院作》、《題虬上人房》等。儲光羲的《釣魚灣》:“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等等。
劉長卿也是山水詩派中著名的詩人,他的詩作,更多地表現出由盛唐而入中唐的士大夫的心態。長卿詩中那種清冷幽邃的山水畫面,有更深更泛的禪跡。與禪寺禪僧有直接關系的篇什有近三十首之多。從中也可看出,他與禪門關系之深。禪的幽趣,完全滲透於山水清暉的描寫之中。如《和靈一上人新泉》、《送靈澈上人》、《遊林禪師雙峰寺》都是如此。細讀劉長卿的作品,就會體會出詩人那恬淡自然的心境。如《送靈澈上人》:“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荷笠帶夕陽,青山獨歸遠。”再如《江中對月》:“空洲夕煙斂,望月秋江裏。歷歷沙上人,月中孤渡水。”再如:“獨行風裊裊,相去水茫茫”,“悠悠白雲裏,獨往青山客”、“片帆何處去,匹馬獨歸遲”,“江海無行跡,孤舟何處尋”,“人語空山答,猿聲獨戊聞”。“芳時萬裏客,鄉路獨歸人”。俯拾皆是,一望即知。
韋應物是中唐著名詩人。韋詩中與禪寺禪僧有直接關系的也有近三十首之多。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的禪學意識是自覺的,也是很濃厚的。如詩中說“心神自安宅,煩慮頓可捐”(《贈李儋》)“緣情生眾累,晚悟依道流”(《答崔主簿問兼簡溫上人》)。“幽人寂不寐,木葉紛紛落。寒雨暗更深,流鶯度高閣。坐使青燈晚,達傷夏衣薄。寧知歲方晏,離群更蕭索。”(《寺居獨夜寄崔主簿》)“殘霞照高閣,青山出遠林。晴明一登望,瀟灑此幽襟。” (《善福寺閣》)“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滁州西澗》)。
柳宗元對佛教的信奉,更為人們所熟知。尤其是被貶永州之後,對於佛教有了更深的領悟。他說:“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積三十年,世之言者罕能通其說。於零陵,吾獨有得焉。”(《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柳詩中如《晨詣超師院讀禪經》、《禪堂》等作,都是借禪宗的觀念來使自己達於“忘機”的境地。柳宗元《禪堂》:“發地結青茅,團團抱虛白,山花落幽戶,中有忘機客,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萬籟俱緣生,杳然喧中寂。心境本同如,鳥飛無遺跡。”道出了禪觀對這種心境的影響。
綜上所述,唐代山水詩派的詩人們,大多數與修煉有著密切的關系,他們同修煉人有或多或少的交遊。由此使我們不能不考慮到,修煉對於這派詩人的思想觀念和藝術風貌,有著較為內在、深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