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北京的外交戰狼們,上左起:華春瑩、耿爽、桂從友、樂玉成 下左起劉曉明、崔天凱、王毅。
【看中國2020年4月14日訊】新聞發布會上,大國的女發言人很氣憤。原因是有個叫「推特」的人,封了她和她同一戰壕的戰友,那個號稱「戰狼」的男發言人的帳號。這個事幾天前我在自媒體上聽說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想,也沒法求證。後來的記者會上,發言人自證了,這件事就變成了真的。她憤怒地罵大街:美國政客終於想出了最下作的手段,封號禁言。
看了這段新聞,我有幾個事兒沒怎麼搞懂。
比如,聽說推特這個人好客,全世界絕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人都可以去他那兒聊天。我揣摩,那裡就像個茶館,去那個茶館喝茶的人都設個帳號,這樣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就能在那裡互相交流信息,訴說見解,發表議論。而生活在天朝的人,還有天朝的幾家親戚,比如朝鮮的兄弟們,伊朗的兄弟們,是不允許去那個茶館談天兒的。不是茶館不讓去,是國家不讓去。那發言人們,還有挺有名的那個捲舌如簧的胡編,和胡編們,怎麼可以隨便去那兒出進呢?國家不是不讓去那裡嗎,他們不是天朝人嗎?退一步講,即然有人能去,那什麼人可以去,什麼人不可以去,怎麼去,沒人告別你。這有點亂套。
比如,大國要引領世界,要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我琢磨,共同體的人應該互相說說話,說說人類命運,說說大家應該怎麼共同。這挺好的。全世界那麼多人都到推特那裡去說話,那應該是共同體的一部分。哪有共同體中間夾著一道防火牆的。要建共同體的人都在牆裡面,與外面隔絕,這共同體怎麼建?要麼,可能這牆裡的人不屬人類,不配有人類命運。
比如,除了推特之外,還聽說這個世界有什麼臉書,有什麼油管兒,有什麼谷歌之類的玩意兒。天朝不讓本國人用。想必那些個玩意都是壞東西,天朝可能是愛護本國人民。那發言人和其他一些形形色色的人用那些玩意幹啥,是去那裡打架嗎?再說,就那些個壞玩意兒,把你攆出來了,你該慶幸,你氣急敗壞幹啥?要說去那裡打架,古人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要打架,十四億人一起上多好。人多力量大,可以集中起來辦大事。
比如,發言人怒斥,美國政客終於想出了最下作的手段,封號禁言。這話說得有點太謙虛,明明是咱天朝一直在用這手段,不用不好意思說。美國政客又愚又笨,想了半天才想出了封號禁言,那是他們的事,咱不去管他。但是說這是最下作的手段,這就不應該了。誰都知道,在天朝,封號禁言早已有之,是家常便飯。每天封的號禁的言不知有多少。我的許多朋友都被封過,被禁過。不要說發言,就是個轉發,都封了你禁了你。口無遮攔地說這手段最下作,天朝的網信辦們,還有那麼辛苦日夜操勞封號禁言的弟兄情何以堪,會不會和你急眼?真替發言人捏把汗。
不比如下去了,咱搞不懂的事多了。
最近總有人嚷嚷抄作業。要我看,按發言人對封號禁言的定性,她不應該說美國政客最終想出了最下作的手段,應該說美國政客竟然墮落到了抄最下作的作業地步,才比較準確。
比如了這麼多,是有點替發言人捉急。不是替她的智商捉急,我是怕她在牆內被專門負責封號禁言的人打臉。可又一想,臉長在人家那裡,人家要不要臉,咱捉急也沒用。
這事說完了,接下去說點別的。
我曾經在一個有模有樣的協商會裡廝混多年。那裡像個俱樂部,每年有多次大小協商,按規矩輪番表演。每逢大協商的時候,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奇裝異服,鶯歌燕舞。會前會後、會間放風時,總會有熱心人主動向我引見這個引見那個巾幗英雄,都不忘了介紹說,這是個女強人。每到這時,面對伸過來的一雙雙不知道都抓過什麼的手,我總是後退一步,邊作揖邊調侃:「不敢,不敢。」大家都是裝模作樣的體麵人,我怕人家說我沒禮貌,我會一邊後退一邊滿臉綻笑,和藹地解釋,我讀過幾本講古的舊書,書中都用強人代指強盜。女強人這話一入耳,我立刻就想到女強盜。我怎麼敢隨便和強盜握手言歡。少時的閱讀讓我有心理上的陰影。我一本正經地說得挺誠懇,人家也就想怪不怪了。
用強人說強盜,是舊書上的事兒。現實生活中,不怎麼用強盜這種詞兒,這詞兒比較文雅。口語中,和這詞兒相近的,是流氓。在亂七八糟的年代,一個小男孩搶了小女孩的東西,或欺負了小女孩,小女孩不會喊強盜,她會喊流氓。幾十年來,我沒少聽到流氓這個詞兒,也沒少見過流氓這種事兒。
流氓這個詞兒,詞義含混曖昧,在這塊土地上,人們往往脫口而出,應用廣泛。個體可以流氓,集體也可以流氓;行為可以流氓,語言也可以流氓;這麼做可能流氓,那麼做也可能流氓。我這一輩子,從小到大,一直沒避開過流氓。
那場大革命前,普通老百姓還多少延續了前代的傳統,還多少講究點仁義禮智信,講究點溫良恭儉讓。那時候提到流氓這個詞兒不多,就是偶爾提到,詞義也明確,專指生理上侵犯別人的下流行為,或用那個女發言人的話說,下作行為。
大革命開始以後,禮義廉恥沒有了,流氓這個詞兒的含義也極大地豐富了。有一次,學校讓我和另一名女生寫批判稿,然後隨著一個社會上的胸前掛著大牌子的罪犯被拉到各處游鬥時發言,也就是每到一處,弄個喇叭照稿宣讀。學校告訴我們,這個罪犯犯的是「反革命流氓罪」。這把我們難壞了,我倆誰也不知道這個罪是什麼意思。最後怎麼寫的批判稿,怎麼過的關,我忘記了。說實話,反革命和流氓罪聯在一起,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意思。我尋思,邏輯上,有反革命流氓,就應該有革命流氓,不知道我這邏輯對不對。再說實話,在我看來,革命這詞兒也很曖昧。我一直沒搞懂這詞兒的確切含義,所以我許多年來不用這詞。不說這個了。回頭想一想,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罪犯站在台上,身旁兩個小學生照本宣科,犯人胸前大牌子上打著紅叉的「反革命流氓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真是讓我永遠難忘。
後來流氓這個詞的詞義更是被發揚光大。大革命結束那年,有一位比那個捲舌如簧的胡編還有名的人,早年是個詩人,後來廁身朝庭,鞍前馬後之際,仍不忘寫詩,老筆生花。這位詩人長著一顆南北頭,頭骨碩大,我懷疑那是因為患有軟骨病的緣故。他寫詩說,「政治流氓文痞,狗頭軍師張」。這個不像詩,也有點像罵大街。咱不論這個,不寫詩評。要說的是,反革命流氓以外,又有了政治流氓。政治流氓,不知是不是革命流氓。我的概念裡,革命和政治總是連在一起的。
實際上,那場大革命,不只南北頭詩人說的那幾個政治流氓,也不只是我親自批判過的那個反革命流氓,其他各式各樣的流氓也頻起四方。到處是打砸搶,到處是各色無賴們的舌劍唇槍。好像是大革命前積累的種種醜惡都釋放了出來。流氓的隊伍與時俱進,不斷擴大,花樣翻新。差不多可以說,一場大革命,好幾代的人群中湧現出了一大批大大小小的流氓,而且很多是「紅色」流氓,或者說革命流氓。這些個流氓有的至今還活躍在社會舞臺,大街小巷。
歷經十年的一場大浩劫,不僅流氓行為氾濫,更是氾濫了流氓思想、流氓習氣,並且對後來的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這樣的影響隨處可見。比如,我們這代人基本是在大革命中成長,種種流氓習氣難免沾染在我們自己身上。
舉個小例子。大革命後期,我們被趕到了農村作知青。每逢農閑回家,青年點的男生女生都成群結隊。每個人手裡都拎個小麻袋,走在鄉間的土路上,會紛紛鑽進路邊的地裡摘蔬菜,有什麼摘什麼,秋天的時候,還要掰些玉米裝袋裡往家抗。說是摘,實際是偷。輪流有吹哨人望風,其餘人分別鑽進地裡各忙各的。什麼事兒都得有吹哨的人。
精彩的還在後面。一眾人各自裝滿了小麻袋,最終走到了公路邊,男生先藏起來,女生花枝招展地站在路上。有卡車遠處過來時,看見女生招手搭載,一般都會停車讓上。而車一停,就會有一群男生從隱蔽處冒出來,男男女女同時往車上爬,誰也沒忘了自己的小麻袋。個別的時候,沒有女生同行,一幫男生就會每隔十米左右站在路邊,手裡掐著大小石塊。這時卡車不敢不停,司機怕石塊。車一停,男生們立馬扔下石塊,抗上了麻袋,奔向卡車,要多快有多快。
有一次我們沒走公路,坐火車回家。上了車,四五個人圍在一起打撲克。過了一會兒,車長們來檢票。我們誰也不搭理他們,催了幾次,該打牌還打牌。催到最後,我們中長得最小的一個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臉上做出茫然的怪相,故意磕磕巴巴地說:「什麼,票?你們太瞧得起我們了。你看我們這熊樣,能買得起票嗎?」弄到最後,人家也知道這些知青個個無賴,他們啥辦法沒有,也就懶得搭理我們了。
大革命前,我們這些人,本來都是良家少年,舉止有禮,溫和謙讓,並且個個都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十年的熏陶,我們變成了一身流氣的熊樣。
話說回來,我們的這些小無賴,也真心是出於無奈,誰讓我們趕上了這樣的年代。在這樣的年代,小無賴總會遇到大無賴,我們也一直身受其害。
也舉個小例子。到了我們成家立業的年齡,該娶妻生子,計畫生育政策出籠了。我有年齡大一些的同學在這節骨眼上生了第二個孩子,結果夫妻都受到了很嚴厲的處罰,飯碗不保。那時的政府為讓大家沒有後顧之憂,提出了「計畫生育好,政府來養老」的口號。誰知十年後,口號變了,變成了「計畫生育好,政府幫養老」。再過十年,口號又變了,變成了「養老不能靠政府」。近年,有人在網上晒出了報紙的標題:「推遲退休好,自己來養老」。有人問,接著會有什麼口號?網友回帖:再老也得養政府。
鬧哄來鬧哄去,我們這撥人老了。回頭看,我們年輕時坐車不買票那點流氓習氣,真就是小伎倆。你看人家政府,一步步下的是一盤大棋。
你還不能和它理論,說它過去怎樣怎樣講。你跟它講道理,它跟你耍流氓;你跟它耍流氓,它跟你講法制;你跟它講法制,它跟你講政治;你跟它講政治,他跟你講國情;你跟它講國情,它跟你講接軌;你跟它講接軌,它跟你講特色;你跟它講特色,它跟你講文化;你跟它講文化,它跟你講孔子;你跟它講孔子,它跟你講老子;你跟它講老子,它跟你裝孫子。
十年磨一劍。流氓之劍,磨了幾十年。幾十年來,無賴行為,流氓習氣愈演愈烈,蔚然成風。這次由武漢興起的瘟疫,禍及全球。隨之而來的,是各種流氓的蜂擁而起。戴上個紅袖章,就可以堵人家的路,封人家的門,砸人家的桌子,抓人家的人。賣給外國人的口罩,事先要擦擦鞋;出口的測溫設備,要故意把它弄不准。一個喝粥的飯店,公然打出了慶祝美國和日本疫情的拱門廣告。在網路上,你每天都能看到那些不恥的行為,每天都能聽到那些惡毒的咒罵。相反,在這樣一個國度,你發出一個人的正常聲音,要冒很大的風險,封你的號,禁你的言。看到險情吹哨報信兒,你要去局子裡遭訓戒。而種種的流氓行徑,卻似乎受到鼓勵,大逞其道,種種的流氓語言,卻不刪不封。
真個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如此,會不會天怒人怨?
又想起了那個記者會上站在發言台上女強人的義正辭嚴。此外,每天還得面對種種下作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