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減少、部分經濟活動中斷、失業率提高以及GDP增長減速。(圖片來源:Elnur/Adobe Stoc)
【看中國2020年1月28日訊】作者: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學術委員會主席、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黃益平
主要觀點:
第一,央行應該適度放鬆貨幣政策,包括增加註入流動性與引導LPR往下走。
第二,為新經濟渠道提供各種政策支持,增加網路消費。
第三,為中小企業提供稅收等優惠,幫助它們度過難關。
第四,幫助受疫情衝擊而失去工作的人員,特別是缺乏良好的社會保障的農民工。
最後,有針對性地增加公共服務設施建設,包括醫院、學校和城市交通。
以下是全文:
宏觀經濟政策是需求端的週期性調節工具,如果使用得當,可以燙平經濟波動,改善福利。但既然是週期性的調控手段,就既不宜過度使用,也不應長期依賴。支持可持續的經濟增長,需要靠供給側的結構性改革。但結構性改革往往是知易行難,世界各國概莫能外。但如果老是靠刺激,經濟也會出問題,就像人總是吃抗生素,肯定會影響身體健康。當然,一旦經濟面臨大的下行壓力,政府就應當盡快加大逆週期調控的力度,穩定經濟。而眼下,中國經濟就處於這樣的時刻。
發自武漢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現在已經快速地蔓延到全國,海外不少國家也確認了病例。雖然世界衛生組織尚未將此列為全球突發性公共衛生緊急事件,而對中國而言,毫無疑問這已經成為一場公共衛生危機。
根據現有醫學知識的判斷,與2003年的SARS相比,這個病毒的致死率要低一些,但傳播性更強。這場疫情究竟會如何演變、多久才能得到控制?可能取決於如下三個因素:一是病毒傳播的速度和廣度;二是科學家何時能確定病原並形成有效的治療方案;三是公共衛生部門的工作效率。無論何種情形,現在看來,有較大概率是整個事件會持續到第二季度。
現在還沒法分析新型肺炎會給經濟造成多大的影響,但如果參考之前我們對2003年SARS影響的分析,可以大致明確其作用渠道。最重要的機制是擔心病毒傳染,自動或被動地限制人員流動:第一,服務需求減少;第二,生產、投資與出口中斷;第三,失業人口增加;第四, 財政與金融環境惡化。
可以肯定的是,疫情拖得越久,經濟影響也就越大。評級機構標準普爾做了一個「初步的評估」,認為新型肺炎可能令中國的GDP減少1.2個百分點。作為對比,2003年SARS期間,幾家大的國際投行將當年的GDP增長預測平均降低了0.5個百分點。當然,後來的結果是2003年的GDP增速比2002年還要快,但這並不改變SARS衝擊經濟的事實。
新型肺炎對經濟最直接的影響是出門減少,很多地方已經實施隔離措施,不少疫情嚴重的城市甚至直接封城,甚至有報導稱,一些地方把公路給挖斷了。不出門會影響消費,特別是服務品的消費,包括旅遊、交通、娛樂、零售、餐飲等,加上現在適逢春節假期,影響就更大。根據美團等機構之前發布的假期旅遊消費預測報告,全國酒店預訂需求較平日明顯增長,異地用戶佔比較平時上漲16%,而文博館類景區門票銷量同比增長五成。現在這些恐怕都已經泡湯。許多企業為假期預先儲備了許多物資,這個打擊就可能是雙重的。
人不能出門,生產、投資都會受影響,部分地區已經宣布假期後推遲開學,工廠、企業推遲節後開工,更何況全國兩億多的農民工,絕大部分現在都在老家,估計大部分無法按原計畫回到就業的城市。香港已經宣布二月底之前暫停所有來往武漢的高鐵與航班,相信來華的外國旅客數量也會急劇減少,其中包括商務旅客,這就會影響出口與直接投資。企業經營受到衝擊,必定會影響到就業。2018年全國服務業的就業人數是3.6億人,即便只有5%的就業人員因此失去工作,那也有將近二千萬人。
消費減少、部分經濟活動中斷、失業率提高以及GDP增長減速,這樣宏觀經濟形勢惡化就比較容易理解。一方面,經濟不好,財政收入勢必減少,但同時對財政補貼的要求反而增加,這些都會導致財政赤字增加、國家財政能力減弱。另一方面,金融機構的不良資產可能會大幅增加,而隨著經濟基數縮水,槓桿率反而會進一步上升,增加宏觀、微觀層面的金融風險。
不巧的是,上面這些衝擊正好發生在一個比較敏感的時間點。2019年經濟增長明顯下滑,從一季度的6.4%回落到三季度的6.0%,普遍的預期是四季度可能會跌到6.0%以下,並且因此觸發了是否需要「保六」的爭論。所幸的是經濟在四季度穩住了,消費、投資與生產的環比增速還出現了小幅度回升。但如果受疫情影響,2020年一季度經濟增長的下行壓力再次加大,勢必會直接影響老百姓的生活與投資者的信心。因此,政府在努力控制疫情的同時,也應該考慮採取一些政策應對措施。
相比較而言,宏觀政策的重頭戲應該放在財政政策方面。關於財政政策,先要想清楚三件事情。
首先,經合組織為財政健康劃過兩道邊界線,一是財政赤字不超過GDP的3%,二是公共債務低於GDP的60%,這兩條線的關鍵是政府的整體資產負債表,僵硬地死守3%的赤字率,可能沒有必要。
其次,中央、地方的財政要算總賬,過去幾年中央財政擴大赤字,但地方平臺融資收縮。
最後,財政擴張不能總是重複「鐵公機」那老一套,這次應對疫情尤其如此,宏觀政策要穩增長,但更關鍵的是要穩民生、穩社會。參照美國在全球危機期間的做法,國務院或許可以經全國人大授權,建立一個專項的緊急「救助基金」。
具體可以考慮在如下五個方面採取一些措施:
第一,央行應該適度放鬆貨幣政策,包括增加註入流動性與引導LPR往下走。相對寬鬆的貨幣政策環境有利於緩解企業的財務壓力,擴大融資規模,降低資金成本。財政與監管部門也應該支持金融機構加快處置不良資產,補充資本金,這樣才能讓金融機構更好地為實體經濟服務。若有需要,財政部門可以考慮為困難企業的貸款提供臨時性的貼息。
第二,為新經濟渠道提供各種政策支持,增加網路消費。與2003年SARS時期相比,新經濟形態已經成為生活中的一個重要部分,網購已經佔到社會零售總額的20%以上,這為化解疫情衝擊提供了緩衝空間。老百姓不出門,可以叫外賣,在京東、淘寶購物,甚至到網上看電影。但所有這些服務仍然需要人來提供,包括加工、投遞。如果政府可以為這些新經濟渠道提供防護、消毒器材,甚至經濟補貼,可以幫助降低疫情對消費的衝擊。
第三,為中小企業提供稅收等優惠,幫助它們度過難關。許多中小企業的經營狀況本來已經岌岌可危,這次受到疫情的影響,也許會讓相當一部分餐飲、交通、旅遊、零售、製造等領域的中小企業更加難過,甚至一些大型企業也可能遭遇很大的財務困難,但這些困難很可能都是暫時的。政府應該考慮採取一些措施緩解所有這些企業的困境,比如大規模地減免它們的稅收,甚至為部分企業提供一次性的補貼。
第四,幫助受疫情衝擊而失去工作的人員,特別是缺乏良好的社會保障的農民工。過去農村是農民工的蓄水池,城市經濟形勢好,大家都出來打工,萬一經濟形勢不好,很多農民工就會暫時返鄉。但現在這樣的功能越來越弱,無論是在城市就業多年的年長一些的農民工,還是年輕一代的農民工,大多很難長期回鄉生活。政府的幫助可以形式多樣,包括幫助安排返鄉,就地尋找再就業的機會,甚至提供臨時性的生活補助。
最後,有針對性地增加公共服務設施建設,包括醫院、學校和城市交通。這次疫情暴露出一個問題,即在大部分中部地區城市包括武漢,人均醫療設施偏少。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靠提高管理水平,但同時也應該抓緊時間補短板,多建一些醫院。最近全國開始推開戶口制度改革,特別是在地級市層面,將來大量的農村人口進城,對於醫療、教育、交通和住房能力都可能構成挑戰,政府應該未雨綢繆,降低未來公共衛生風險事件的概率。
未來疫情發展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因此政府在制定相應的宏觀經濟對策的時候可以考慮分步走,將來根據進展漸次推出。如果疫情延續較長時間甚至不斷惡化,那就可能需要規模大、力度大的刺激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