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坦克人(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看中國2019年6月3日訊】勇敢和勇氣是電影裡面的東西。作為一個在南加州長大的孩子,我喜歡看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電影和約翰.韋尼及羅伯特.米徹姆精彩的諾曼底登陸的海灘。無論他們怎麼冒險,卻從來沒有受傷,他們的襯衫總是燙得平平的,他們總是得到女孩子的青睞。我想要那種刺激,所以1987年的秋天,我坐在一架飛往泰國的747大型噴氣式客機的頭等艙。我剛剛接受了一個曼谷的職位,擔任美聯社東南亞攝影編輯。但我沒有騙自己,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職位。事實上,我想得越多,就越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勇氣冒生命危險。事實上,我害怕槍,甚至蜘蛛。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命運讓我接受了一些世界上最危險的新聞任務。我不是英雄,但我很快就會認識很多中國的英雄。很多就像唐柏橋一樣。
我和唐從未見過面,但我們似乎有一些共同的特點。
我們都相信正義,都不喜歡被人擺佈。在1989年的中國民主起義中,他是最活躍的學生領袖之一。很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我們在這100,000人中遊行隊伍中相遇過。那段時間北京發生了大規模的遊行。我們倆的職業生涯也同樣被命運急轉,我們的人生也被永遠改變。
唐出生在湖南省,他認為,中國可以成為一個更好的居住地,他的人民應該得到比現在更好的生活。許多中國人也有同感。在1989年春天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每個中國人都在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的夢想而興奮。警察和士兵還有學生們一起唱歌,陌生人互相幫助,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新的自豪感。與共產黨直接對話似乎是可能的,但是最後,一切都崩潰了。
1989年6月3日,北京天安門廣場上似乎風平浪靜,但是空氣中似乎有不好的東西瀰漫著。旁觀者都站著,而不是睡著了。一些人用路障封鎖的街道,回想起來,好像每個人都知道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從陰影裡面,一個很老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厚大衣,咧嘴笑,沒有牙齒,渴望和我分享一些東西。老人興奮地打開了他那件破爛的衣服,露出一把滴血的大斧頭。他驕傲地笑了,好像他剛把一條大金槍魚裝進袋子裡,那個士兵的命運很清楚。看到這情形,我很震驚,虛弱地笑了一下,很快就繼續往前走。軍事鎮壓已經開始了。
一輛裝甲運兵車突然衝過抗議者的路障,從街角急駛而來,履帶上火花四濺。我躲了起來,開始發抖,並感到噁心,電影並沒有讓我為此做好準備。大家開始沿著街道追趕這輛裝甲車,直到它在人民大會堂前停了下來,這時示威者爬上車頂,揮舞著旗幟並歡呼。
我的膠卷和閃光燈電池都用完了,所以我決定回美聯社的辦公室把我拍的照片傳過去。局勢已經失控,我很幸運沒有受傷。這是一個虛假的安全感。
遠處另一輛裝甲車向我蹣跚而來,它的發動機有問題,底盤也完全被火焰吞沒,我非常害怕。
裡面的士兵可能也驚慌失措,開始用他們前面的機關鎗射擊,成群的學生把幾根鋼管和路障塞進車裡,士兵們在裡面活活地烤著,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很明顯,我不知怎地進入了本世紀最轟動的新聞故事之一,但我那垂死的閃光燈卻恢復得很慢,我只能1分鐘拍一張照片。這是每個新聞記者的噩夢。
人們開始在我周圍尖叫,我的照相機被暴徒搶走了。我舉起護照,喊道:」美國人!」心想我要麼被殺,要麼有人會幫助我。幸運的是後者,一個領頭的人走進我,人群安靜下來,他們讓出一條路了,人們看到一個死去的士兵伸開四肢躺在地上。領隊的把我的護照還給我,大聲說:」你的照片…去給世界看!」
然後我注意到另一個抗議者著火了,當他在地上打滾,揮舞著手臂尖叫時,人們試圖幫助他。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場景,但我能做的就是發誓,再等那個充電一分鐘過去。我怎麼會這麼蠢呢?為什麼我沒有帶更多的閃光燈電池?我不知道,那個錯誤會救我的命。
閃光燈充電後,我把尼康鈦合金相機F3舉到眼前。但與此同時,一個可怕的重擊打在我頭上,血從我的相機的殘骸上流了下來,一切都是茫然無措,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塊掉落的磚頭直接砸在我身上。我的閃光燈和相機的整個頂部都被刮掉了,但是尼康相機擋住了這部分打擊,我現在確信,這一打擊會要我的性命。
然後燃燒的裝甲車後門打開了,一個士兵跳了出來,雙手舉過頭頂投降。抗議者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拿著鋼管、棍棒和刀子向他逼近,我還記得那個士兵臉上驚恐的表情。我無能為力。這一點也不像電影。
經過漫長的迂迴,穿越燃燒的公共汽車和躲過了大口徑的機槍火力之後,我來到了位於外交大院的美聯社辦公室。美聯社的圖片編輯麥克.艾佛裡熱淚盈眶的用一把鉗子從我破碎的相機裡取出來膠卷。麥克很難過,因為他的一位中國朋友在鎮壓行動中被殺了!士兵們在殺害平民!他告訴我不要重返街頭。
這是我做過的最艱難的職業選擇之一,我決定呆在旅店,我得了流感,而且還腦震盪,太害怕了。我恨自己,覺得自己像個懦夫。但是我不能停止思考,所有那些在街上抗議者的勇敢和勇氣。那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上,我回到美聯社辦公室,來自紐約總部的一份指示已經送達,其中寫道:我們不希望任何人冒任何不必要的風險……但如果有人能給天安門廣場拍照,我們將不勝感激。
這條信息幾乎是滑稽可笑的,但我想我可以從北京飯店裡得到好的拍攝,那裡可以看到廣場的絕佳景色。問題出在秘密警察身上,他們無處不在對記者管的很嚴。所以我把我的相機藏在我的衣服裡,抓起一輛自行車就走了。
我避開士兵,穿梭在到處都是被撞壞的自行車、破碎的岩石和燒燬的公共汽車阻塞的街道上,在北京飯店,我看見三個穿白大褂的保安站在門口,但我也看到一個年輕的美國學生站在陰影裡。他留著長發,穿著一件,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蘭博T恤,我快速地思考著,走進這個孩子說:」你好嗎?喬,就我一直在找你,」然後我小聲的說我是美聯社的,我可以到你的房間嗎?」
保安讓我們自己呆著,我猜,他們認為我們是客人,那個孩子叫柯克,他點點頭,領我進了一間昏暗的電梯,他告訴我兩名遊客在幾分鐘前被中國士兵槍殺,他們的屍體被拖回酒店大廳。柯克幫助我找到了通往屋頂的秘密之路,在那裡拍攝了佔領廣場的照片,在柯克房間拍了街上發生的事情。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膠卷用完了。
柯克說他出去看一下能做些什麼,然後就下樓了。設法從空蕩的大廳一位旅館客人那裡拿了一卷,我精疲力盡坐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汽車車輛的聲音把我驚醒了,我站起來看了看窗外,看到了一個完美的畫面。一長列坦克從天安門廣場滾滾而來,但是後來我對柯克抱怨說有一個人跳到圍欄前面把這個畫面給破壞了,我認為我受的腦震盪以致於最初模糊不清,幾秒種後,現實終於出現了,我意識到——嚴格地說——這個場景離我的鏡頭太遠了。
我衝到床前,那裡有我的望遠增倍鏡,這臺儀器可以把我的400毫米的鏡頭的焦距可以放大一倍,能夠拍出更近更好的照片,我裝上瞭望遠增倍鏡在相機上,設定了自動拍照,回到窗口,我按下三次快門。我注意到快門的速度設置的太慢,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糾正這個錯誤,旁觀者就向站在坦克前的那個孤獨男子跑去。
他們把他拎起來,並把他拖走了。
後來我意識到柯克轉給我的膠卷是低敏感度,我通常用的都是高敏感度,一切似乎都對我不利。
秘密警察就在外面,我盡量不去想我的錯誤,和柯克商量好了,他把我的膠卷藏在他的內褲裡從北京飯店裡偷帶出來。這是一個冒險的計畫,但是我覺得警察可能不會懷疑一個穿著短褲和T恤的小孩,站在陽台上,當我看著柯克載著珍貴的膠卷,痛苦地騎著他的自行車經過安全警察,直奔美聯社辦公室,幾乎笑出聲來。
五個小時之後,我給美聯社辦公室的麥克.艾弗裡打了電話,他問我拍這些照片是快門速度是多少,我心裏一沉,心想那些照片還沒有洗出來。他說:」沒關係,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我們把照片傳到了報紙上。」
我感到一絲欣慰,但是對那張拙劣的照片感到不快。失望之下,我回到旅館。
顯然我那個照片還算是足夠的清楚。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祝賀。各地的報紙都在頭版醒目的刊登的這張坦克人照片,並將其標榜為標誌性的照片。
這張照片,以及我為他所經歷的一切,永遠地改變了我的生活。參加這樣一個歷史性的活動,我感到一種新的內在力量,但我也感到了巨大的悲傷。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國家的黑白電視上,視頻中坦克推翻了學生建造的民主女神。這座雕像,象徵著年輕的抗議者們為之奮鬥的一切,她就在那裡被無情的金屬坦克沈重的履帶壓碎了。
我一直不清楚那個未知的反抗者當時發生了什麼,在某些方面我認為那樣做是更好的,那個甚至看不清臉的無名士兵,他永遠激勵我堅持自己的原則和信仰。
但當我的故事結束時,唐柏橋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他和其他的數百名支持民主的人士即將被他們自己的政府追捕並投入監獄。
我的兩個中國是一個非常個人和富有洞察力的故事,是關於一個人爭取自由鬥爭的故事,我認為這是一本必讀的書,對於那些充滿希望和挑戰的人來說。作者達蒙.迪馬克精彩地帶領讀者穿越了唐柏橋的生活迷宮,他從秘密警察手中逃脫,經歷了酷刑和監禁,最終逃到了美國。但也是最重要的是,這本書幫助我回答了許多關於天安門事件的問題。
許多支持民主的活動人士至今仍被關押在中國。我欽佩唐柏橋和成千上萬象他一樣的中國人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勇敢。
至於我,那天雖然受傷了,我的襯衫也很少燙,但我最終還是得到一個女孩。20年後,我回到中國接受BBC採訪在那裡,我遇到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德國女孩,她坐在長安大街上,在我們自我介紹之後,她說,她在柏林的一家博物館裡面看到了我那張著名的坦克人照片。我感覺她對照片印象深刻。第二年我們結婚了。這是一個美好的獎勵。
英雄應該有各種各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