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公有領域/Pixabay/CC0)
【看中國2018年11月20日訊】你還記得8月31日在朋友圈刷屏的,那篇名為《阿里P7員工得白血病身故,生前租了自如甲醛房》的文章嗎?
如今,兩個月過去了,事情沒有了下文,但越來越多人卻發現,想要測一測自己的出租屋甲醛是否超標,真的好難。
當然,比測甲醛更難的,是後續的維權過程。
我們採訪了兩位親歷了出租屋甲醛嚴重超標的年輕人,記錄下了他們與甲醛鬥爭的歷程,但結果,真的很不樂觀。
我還會繼續抗爭下去
小張,男,24歲,大學畢業一年,編輯,以下是他的自述。
我今年7月13號入住自如首租房,該房子裝工完成時間為7月7號,三室一廳,另有一男一女兩位室友。
我7月底開始出現輕微鼻血、咳嗽、咽喉疼痛等症狀,8月31日自如甲醛風波後,我才意識到(這些症狀)可能與房間甲醛(超標)有關。
到了9月初,我嚴重到幾乎每天都會流(鼻血),最多的時候一天流了5次,每次都把堵住的紙球浸透。我去醫院檢查,醫生對我說肯定有甲醛的影響,而且類似的案例也很多,但是尚未有直接的科學研究證實甲醛會引起這些症狀,因此不能寫入診斷書上。
9月2日,我向管家申請甲醛檢測,隨後客服承諾24小時內安排檢測;第二天說48小時內(安排);第三天客服讓我別等了,因為我身體情況比較嚴重,所以建議直接換租或退租。可我仍然堅持要做檢測,想要弄明白我住的地方是否甲醛超標。
9月9號我接到區經理的電話,他也說,由於我情況比較嚴重,讓我盡快換租,或者退租。
9月10號,我搬到酒店住,但沒有退租。一週後,我仍然會咳嗽,喉嚨疼痛,但流鼻血的情況好多了。
在酒店住了兩個多星期以後,9月30號,經過朋友推薦,我找到了一個房子,並搬出了自如公寓,不過為了維權我至今沒有退租。
與此同時,9月初,那篇文章出來後幾天,我自己就約了第三方甲醛檢測機構。可為了防範第三方拒絕檢測,以及聯合自如欺騙(租客),我說這是我自己的房子。
9月14日檢測機構上門做檢測,一週後出了結果,顯示我們三間房子甲醛均超出國家標準的3倍,而且前提是我們已經入住了兩個月,在這期間我們經常開窗通風。
我把結果給自如管家看,要求自如報銷檢測費用,並且執行無條件退租。可管家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報銷檢測費用,需要交出檢測結果原件,退租則要簽署自如的解約協議,可是我從一些維權朋友的口中得知,這份協議其實是個霸王條款。
比如,協議第一條規定,協議生效後,就解除了此前共同簽署的租房相關協議,除此解約協議約定的責任外,甲乙雙方均不再承擔相應責任。
而在結清協議規定的費用後,甲乙雙方均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另行向對方索取任何費用。
也就是說,對於甲醛所造成的傷害,他們不打算承擔任何責任。
9月28號,我給自如管家發了簡訊,譴責他們誘導租客簽署協議的行為,要求他們對此道歉,並無條件退租和報銷檢測費用。
9月29號,自如通州區的項目經理和門店的經理找到我要求和解,退一個月房租,報銷搬家費和檢測費用,被我拒絕了。當晚通州的項目經理又聯繫我,電話中用要求的語氣說,他們要(另)請第三方機構做檢測,檢測結果出來後才能走賠償的流程。我跟他說,一開始我讓你們給我做檢測等到現在都沒做,後來我在你們認可的情況下自己叫了第三方檢測機構,結果出來後又不承認了。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由於)我的情況比較特殊,需要跟自如總部做匯報,因此必須自如方單獨做檢測。於是當晚他跟我約定9月30號早晨9點上門檢測,檢測機構是中環祥瑞,可第二天早晨他們又反悔了。
因為我當時跟他說,我帶了記者做公證。第二天早晨他們分別給我打電話、發簡訊、發微信說,現場不能有記者。
10月10號,我同意他們在沒有記者的前提下做了檢測,儘管(我覺得)檢測流程十之八九會有鬼,但是自如要做的話就做唄。(可)至今還沒出結果,我估計出了結果也不會給我。
我現在也不需要那個結果了。
第一,我有裝工單,我們的房子7月7號完成裝工,7月14號出租。同時,自如認可的第三方檢測機構的檢測結果顯示甲醛超標。可以確認,這個屋子是有問題的。
第二,我申請退租解約,他們不但沒有執行,且有誤導租客簽署不平等合同的行為。
現在我已經找律師,希望通過法律渠道來解決這個問題。
我的另外兩個室友也有流鼻血、咳嗽、喉嚨痛的症狀,一個室友13號晚上退租搬走了,她和自如簽了無責條款,另一個室友還沒搬走。
14號,自如派維修工把退租那間房牆上的污漬刷去,但沒做任何的空氣處理,第二週又挂出去了,而且顯示的狀態是非首次出租房。
所以,整件事情的經過簡單來說就是,自如把屋子新裝修,立即出租,然後讓租客來承擔甲醛的危害,空置期都被自如吃了,結果屋子甲醛Tovc等毒害物質全部超標。如果租客有了問題,自如就先敷衍你,敷衍不了就用一個月的房租來封口,讓你簽署免責協議,隨後自如又會肆無忌憚立刻把甲醛房推了出來,而且甲醛房搖身一變,成了非首次出租房,沒做檢測,沒做治理!
總的來說,一個月來,他們完全接受批評,但不解決任何問題,並且完全逃避責任。
從現有維權的案列來看,最後的結果可能會不那麼樂觀。但是一個月來的種種遭遇,讓我對這種為了掙錢不顧租客生命安全,吃人血饅頭的行為深惡痛絕,所以,我還會繼續抗爭下去。
我知道有甲醛,可我還是想回來
雷雷畢業後順利拿到了深圳某知名網際網路企業的offer,月薪18k,公司以狼性文化聞名全國,於是他提前一週去深圳找了離公司最近的房子,做好戰鬥準備。
在去深圳之前,雷雷就在自如上查看了公司附近的房子,其中有一套顯示只有0.7km的距離。那是一所90多平的三居室,他的房間,放著一張床,一把椅子和一張桌子,有個小衣櫃,一扇朝北的窗,也算得上小巧精緻。這位北方大漢,當場就交了定金。
八月的最後一天,雷雷即將迎來入職一個多月後的第一個雙休,而這一天,《阿里P7員工得白血病身故,生前租了自如甲醛房》這篇文章也刷爆了朋友圈。室友趕緊找來了檢測公司,測出的數據顯示,他們三個房間的甲醛均嚴重超標。
在此之前,他們申請自如免費空氣質量檢測,可兩週後仍然沒有排上隊。室友把雷雷拉進了一個「自如甲租客維權群」,從全國各地申請檢測的租客們的情況來看,得到的都是「殘缺的檢測」結果。
有的一直處於排隊等待的狀態;有的完成檢測後,也一直無法拿到檢測報告;有的即便檢測結果出來,但也只知道房間空氣質量「不合格」,無法看到具體的檢測數據。
於是室友聯繫了具有國家空氣質量檢測合格認證的機構,奇怪的是,前兩家接聽電話後聽說是自如的房子便都回絕了。原來,在自如「出事」不久後,一度有眾多檢測機構不願意捲入「泥潭」之中,拒絕自如房檢測訂單。更弔詭的是,就在室友聯繫檢測機構時,媒體又爆出,深圳自如委託的檢測機構不具備國家CMA認證標誌,自如存在誤導消費者行為,委託機構被立案調查。
第三家終於同意檢測,三天後,檢測結果顯示甲醛超標3倍,室友在群裡爆出粗口以示憤怒,要求管家給個說法。
管家給出了以下三種解決方案(任選其一):無條件退租、換租;提供免費空氣質量治理,經檢驗合格後再入住;90天品牌空氣淨化器無償使用。
這三個解決方案沒有提及租金、服務費以及精神賠償,雷雷和舍友都不滿,決定請律師維權。
管家得知他們請了律師,主動提出調解,同意報銷檢測的費用,同時每人支付1000元搬家費,但要求三個人同時搬出去,並簽署和解協議。
律師也建議他們調解,走法律程序不僅麻煩,拖到最後可能什麼結果也沒有。
雖然雷雷的身體並沒有出現異樣,但在上網查了甲醛對人體的危害後,他還是決定和室友一樣,接受和解,搬離這裡。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又是新的困境的開始。
由於還沒找好下家,雷雷只能先借住在同學家裡
搬家費不了大事,他的東西不算多,工作不到三個月基本上沒添置什麼大物件,打個車就能全部帶走。
但第二天,同學的女朋友來深圳,雷雷知道同學不好意思讓他自己一個人出去住賓館,便主動說自己要去找另一個同學。
實際上,這個陌生的城市哪來那麼多同學呢,雷雷只是計畫出門找房子,晚上隨便找個賓館住下,找到房子後就搬進去。
除了自如,雷雷知道找房的渠道也只有58同城了,雖然有人說這上面有許多二房東和黑中介,但相比之下,他覺得貼吧、論壇或者住宅樓裡貼的小廣告更不靠譜。前一天晚上,雷雷便在58同城上找了3間看上去環境不錯坐車也只要30分鐘的房子。
但第二天去看的時候,卻不是低矮潮濕的儲物室,就是裝修簡陋的民房,而且距離地鐵站至少要步行20分鐘。
有一個老小區的房子倒還蠻好的,就在地鐵站附近,還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可一進屋子裡,一隻巨大的蟑螂騰空而起,飛翔著宣告著主權,生在北方的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蟑螂,嚇得他直接從房間跑了出來,在客廳瑟瑟發抖。
9月的深圳還很炎熱,一出地鐵站,就是一身臭汗,一天下來,走了3萬步,已經有點中暑,可他還沒有找到房子。
天色已經黑了,他吃了半碗魚粉,便在路邊的「平安賓館」住了下來。房間內一床一桌一側,逼仄、背陰、無窗。
這位名校畢業,拿到同學眼中國內「頂級offer」的男人躺在咯咯作響的床上感嘆:沒找過房子,就永遠不會長大;可找過房子後,又永遠不想長大。
那天晚上,他頭暈、噁心,但他知道這不是因為甲醛,卻又因為甲醛。
第二天,他還是聯繫了昨天帶他看「蟑螂房」的小汪,今天小汪依然熱情,看上去比昨天更有信心讓雷雷住下,「不需要中介費和服務費哦,房租月付,絕對沒有甲醛的」小汪說。
這是一所四室一廳的房子,除了雷雷外,每間房都住了兩人。他看的是僅剩的次臥,一張比學校宿舍大不了多少的床,甲醛肯定是不會有了,因為脫落的牆皮顯示著這裡至少有好幾年沒裝修過,並且蟑螂似乎也被小汪提前趕走了。
雷雷最終選擇了這裡,因為這間臥室還有一扇窗戶,最初租房時,他會謹慎地考慮很多因素,採光,裝修,網路,公共空間。但現在,有一扇窗戶就夠了。
他當場交了半個月的房租作為定金,當晚就搬了進來,小汪依舊是熱情地幫忙,並讓雷雷安心住著,下週末房東來和他簽租住合同。看到小汪忙碌的樣子,雷雷心裏甚至有些感激,在異鄉里,這是唯一這麼熱情幫助他的人了。
一個星期後,房東過來辦理入住手續,要求雷雷押一付三,而且不能把定金算到裡面,因為這是小汪收的服務費,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人家帶你看一天房,還幫你搬東西,你給點也是應該的啊」房東對他說。
而小汪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小汪之前跟我說沒有服務費和中介費的。」雷雷生氣了,提出押一付二,否則就不租了,這一週的房租也由小汪來付,「你們肯定也能找得到他」雷雷說。
房東見雷雷說得很堅決,又一身腱子肉,便只好同意。
搬進新家的晚上,雷雷在窗邊發了很久的呆,他不斷地問自己,在大城市生活,到底為了什麼?我愛這個城市嗎?這個城市愛我嗎?
最後他得出結論,可能就是想在這裡找一個殼而已,夜晚蝸居,白天脫離。
此後一個多月來,他早上基本沒有用過衛生間,每天用晚上接的水在窗戶邊刷牙洗臉。
有時站在窗戶前刷牙,他甚至會有些後悔,甲醛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嗎?雖然肯定是損害健康的,但像現在這樣每天清晨騎自行車轉地鐵,擠上一個小時,到了辦公室累得全靠咖啡續命,晚上加班到9點,到家已經10點的生活,難道就不損害健康了嗎?
思前想後,他想兩個月後,再回到公司附近的長租公寓。
而之前他住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兩間,僅剩的一間房子標價比他租的時候貴了200元。
「只貴了兩百塊,漲幅已經算是周邊最低的了。」他甚至有些慶幸。
尾聲
如今,自如甲醛風波已經從刷屏歸於靜寂,雷雷所在的維權群已經漸漸沒有了聲音。
阿里員工得白血病的故事也沒了下文,這已經成為了新媒體時代的慣例:沒有一個議題,可以被人們關注超過一個星期。人們對甲醛的關注,消散的速度比起甲醛消散的速度更快。
這或許就是長租公寓一直拖延檢測的底氣吧,拖過去了,也就不會有人問了。
而留下的,卻是普通人在大城市裡的安居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