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9月15日,毛澤東與張春橋、江青、周恩來、姚文元、戚本禹、王力、關鋒、穆欣(從左至右)合影
現在很多書上在談到江青和總理的關係時都說,「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江青就把總理視為「眼中釘」,「要打倒總理」,我認為這種說法不對,不符合實際。我看到的情況是,總理和江青的關係不錯。總理經常去看江青,在去前,總理常給我打電話,問江青同志現在在做什麼,我要到她那裡去。當我向江青報告時,我沒發現和遇到一次江青不讓總理來,或找個什麼藉口不讓總理來,在1967年一年的時間裏都是這樣。就在1967年2月「大鬧懷仁堂」前後,我拿一份關於總理的什麼材料給江青看,江青跟我說了這樣一句話:「凡是涉及到總理的事情我心都不安。」
接續〈江青機要秘書對談戚本禹曝光劉少奇整人黑幕〉一文
三、關於江青和總理的關係
閻:現在很多書(包括王力的書)上在談到江青和總理的關係時都說,「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江青就把總理視為「眼中釘」,「要打倒總理」,我認為這種說法不對,不符合實際。我看到的情況是,總理和江青的關係不錯。總理經常去看江青,在去前,總理常給我打電話,問江青同志現在在做什麼,我要到她那裡去。當我向江青報告時,我沒發現和遇到一次江青不讓總理來,或找個什麼藉口不讓總理來,在1967年一年的時間裏都是這樣。就在1967年2月「大鬧懷仁堂」前後,我拿一份關於總理的什麼材料(可能是關於總理的大字報)給江青看,江青跟我說了這樣一句話:「凡是涉及到總理的事情我心都不安。」江青這句話對我影響很大,也很直接。
戚:在這個問題上,你批判王力很好,王力的回憶錄有很多不符合事實的地方。你說得對,江青和總理的關係確實很好,這與江青和其他領導人的關係不同。江青敢在總理面前發脾氣,耍態度,這正是他們關係好的一種表現,她怎麼不敢在其他中央負責人,如劉少奇、林彪等面前這樣做?總理總是像哄小孩一樣哄著江青。不錯,在會上,江青經常說「總理,你總是今天保這個,明天保那個」,這是意見和看法不同,並不是什麼要打倒總理。江青怎麼要打倒總理呢,難道她不知道沒有總理的支持毛主席就不能打倒劉少奇。在打倒劉少奇問題上,總理是一個重要的方面軍。組織方面劉少奇是掌握了,在軍隊方面,在政府方面,他沒掌握;在政府方面,總理威信很高,絕大部分幹部(包括高級幹部、中級幹部和一般幹部)都聽他的。在文革中,毛主席要打倒劉少奇那是下了決心的,他所以能這樣做,敢這樣做,其重要和根本原因,就是他爭取和得到了林彪和總理的支持。這是瞭解文革非常重要的一點。
有人說,我反總理。這完全是編造。總理一直對我很好,曾經讚揚我是「青年歷史學家,要向我學習」,還說我辦事有能力,我一次患感冒時,總理一晚上三次打電話慰問和詢問,如此等等。我要反總理還有「良心」嗎?這是個做人的根本態度問題。
我認為,總理在「文革」中態度很好,姿態很高。當時主席和中央文革都不允許給總理貼大字報,有人貼了(特別是貼到天安門的),中央文革就組織人把它覆蓋起來。總理總說,叫他貼嘛,覆蓋它幹什麼,我不怕,我打不倒;如果是壞人,也讓他暴露嗎!貼主席的大字報不行,貼林副主席大字報不行,如果連貼我的大字報也不行,那我們還叫什麼民主?貼我大字報的人不要抓,抓了的,要放出來。本禹同志,你告訴謝富治同志注意這個問題。
閻:你講這些,我覺得符合事實。我還被你們派去找聶元梓、蒯大富,讓他們組織人到天安門覆蓋關於總理的大字報。關於總理姿態高的問題,我記得你當時就跟我說過;你說康生、陳伯達等有誰給貼了大字報就緊張得了不得,總理很坦然。
戚:聽說後來「批林批孔批周公」就是批總理,那我就不知道了。
四、關於林彪事件
閻:我看你和林豆豆接觸頻繁,交談甚洽,她對她父親和主席的關係怎麼看?
戚:她要為她父親翻案,當然對主席不滿。但她很有氣質和風度,有自己的看法和觀點,不隨波逐流,我很讚賞她這點。
你說林彪是「反革命」嗎?當然,他如果真的要暗殺毛主席那無疑是反革命了。但這有什麼確實的根據?林立果搞那些東西都是小孩玩意,林彪知道嗎?有個被稱作林彪或林立果親信的名叫做李偉信的人,他在林彪事件後,幾乎沒受到什麼處罰,現在他在上海做買賣賺了很多錢,國內國外到處去,很出風頭。這很蹊蹺,他和林彪、林立果到底什麼關係?
閻:說林彪是「反革命」,我覺得沒充分根據這樣看。我認為,說林彪是「反革命集團」是為了某種政治需要的語言。我很注意這個用法的變化。我看2003年出版的《毛澤東傳》沒有「林彪反革命集團」的說法,只用了「林彪集團」的說法,我跟別人說其「定性」是不是有什麼變化。可是我看到這兩個說法都時有出現。所以上次見到豆豆時,她對《華國鋒同志生平》中沒用「反革命集團」的說法很滿意。我跟她說,在11月份舉行的紀念劉少奇誕辰110週年的講話中還是用了「反革命集團」的說法。好像在這個問題上,上面還沒有一個確定不變的意見。對林彪的宣傳目前似有所鬆動。而關於林彪問題在學界是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的。
戚:我聽林彪的一個秘書講,林彪外逃,不是主動,而是被動的。
閻:這正是豆豆的觀點。她認為她父親外逃是被她媽媽和弟弟挾持、脅迫的。說實在話,林彪走上這一步,與主席處理不當也有關係。學界有種說法,「九一三」事件是毛主席「逼」出來的。關鋒也說,1971年8~9月,毛主席到南方一路上到處講九屆二中全會的問題,講軍隊的問題,說這個問題還沒完,說陳伯達還有後臺,這些話林彪能夠聽不到嗎?能夠容忍得了嗎?
戚:主席在1971年8~9月的做法確有不妥的地方。剛剛把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寫進黨章,怎麼又這樣呢?主席在南方的談話是誰向林彪報告的呢?
閻:這個問題我說不清楚,我對這個問題沒怎麼研究過。林彪事件或者說「九一三」事件,對毛主席刺激很大,大病一場,幾乎從此一蹶不振。在「七二零」事件後,毛主席曾引古詩「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來反映自己的心態,我看這兩句詩不僅是他「七二零」事件後的心態寫照,也是他整個文化大革命中的心態寫照。據整理過毛澤東圖書的中直老幹部局管理局副局長徐中遠說,毛主席文革中在他看過的書上反覆抄寫這兩句古詩。這恐怕不是無意識的吧?!在「九一三」事件後,主席是這樣,江青又怎樣呢?據江青身邊工作人員說:江青夜裡經常做惡夢,什麼林彪、葉群向他索命,等等,嚇得她睡不著覺。第二天,她把這個夢告訴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向她解釋說,夢都是虛的;她也說,我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這個,等等。這是否也反映一種心態,也可說明一點問題。江青直到1971年9月12日,即「九一三」事件的前半天,她還大肆讚揚林彪送給她的幾個西瓜,在遊覽頤和園時切西瓜給工作人員吃,並表示衷心感謝林副主席的關心。
戚:難道江青一點也不知道林彪對主席不滿和反對主席?這也是一個謎。還有「九一三」事件後,即獲知林彪等人摔死溫都爾汗後,總理大哭,不知為什麼?
閻:對總理的哭有各種解釋。確實值得玩味。
五、關於田家英的問題
閻:我在網上讀過你的《田家英之死——一宗至今未了的歷史要案》,我還向別人推薦和介紹過你這篇文章。
戚:那篇文章我只講了不到田家英問題的三分之一,關於田家英問題我還有很多話要說。
閻:重慶有個研究文革的人來信說,有個要寫田家英傳的人說,田生前曾說過「劉公為什麼不造反?」問我有沒有這回事?我告訴他,田家英恐怕還沒到這種程度。「劉公」即劉少奇。至於田家英為什麼自殺,我看主要原因可能有兩條:一是毛主席不信任他了,他覺得沒希望了;二是他在生活作風方面似不夠檢點,這在當時是很丟人的事情。當然,田家英自殺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毛主席不要他了。
戚:我認為你分析得對。田家英自殺的原因確實主要是這兩條。主席為什麼不信任他了呢?這主要是他和劉少奇的關係。毛主席當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時,田是主席辦公廳的副主任,當主席不當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而換上劉少奇時,他沒有辭去主席辦公廳副主任的職務,而繼續留任;他給劉少奇打電話,問他應怎樣工作,劉說:你過去怎麼做還怎麼做。在以後的日子裡,他經常到劉少奇那裡去。他每次什麼時間去,什麼時間出來,都被劉宅的警衛戰士記錄下來了——這當然是他們的工作職責。有時去的時間很長。汪東興把這種記錄報告或交給毛主席,毛主席看了一定不高興,他會覺得或認為自己的秘書跑到別人那裡去了。在所謂「三年困難時期」,田和劉少奇都主張「包產到戶」,劉指示他把他們這種主張向毛主席報告。田家英把這種主張向主席報告後,主席問他這是你的意見,還是別人的意見。他說是他自己的意見。主席認為他說的不是實話。就這樣一來二去,毛主席就逐漸不信任他了。江青說田家英是「一僕二主」,就是指這件事情。當我後來接替田家英秘書室主任的工作時,江青告訴我,在主席身邊工作最忌諱「結交諸侯」,這「諸侯」既包括中央的,也包括地方的。這恐怕也是做秘書工作的最重要的一條戒律。
田家英是很有才的,有思想,工作也做得好。說我在文革中迫害田家英,這完全是胡編。我從1950年到中南海就在他領導下工作,他對我很器重,很培養,在政治上也替我說話,人總要有良心,我怎麼能反對他、迫害他呢?我倒是受到這樣的批評:說我對他有溫情主義。田家英有的親屬寫文章也說我對田家英怎樣怎樣,我不怪他們,我相信他們終究會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的。
閻:不是說你參加了要田家英停止工作的談話嗎?其情況是怎樣的?
戚:是,我參加了,我和王力是陪同當時的組織部長安子文一同和田家英談話。1966年5月22日(即田家英自殺的前一天)我們三個人到田家英那裡,安子文很平和地跟他說:「家英,你犯了錯誤,中央收到反映,現在決定即日起停止工作,進行檢討。你的工作、文件,特別是毛主席的手稿,都交給戚本禹,等一會就辦交接手續。」還說:「你的問題多大,怎樣處理,要根據調查結果和你的態度決定。你要相信中央,相信主席。這幾天就在家裡反省,不要出去了。」我和王力都沒說什麼話。在那樣場合和情況下我們也不會說什麼。坊間一些書籍,說什麼安子文談話就像訓人,氣勢洶洶,這完全是瞎編。
閻:聽你這樣一說,我對田家英的問題有了進一步地瞭解了。我從中央辦公廳和中央政研室的不少人那裡也聽到關於田家英的一些情況,是零零星星的,不連貫,不系統。你今天談的,幫我總結和概括起來了。
戚:在田家英問題上,我對有些人很鄙視,很看不起。他們在揭發田家英時,捕風捉影,任意誇大,無限上綱上線,材料寫了一大摞,把他簡直說成魔鬼,後來寫文章、寫書,又把他吹得白玉無瑕,聖人一般。我認為,田家英既不是聖人,也不是芸芸眾生的普通人,是一個有缺點有錯誤又很有思想有能力的才子,是黨內一個很難得的高級幹部。他的自殺不是什麼自絕於人民,什麼叛黨,而是很可惜的。田家英是我的老師,有恩於我,有情於我,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
後來我確實代替田家英負責中辦秘書室的工作,主要為毛主席服務。我擔任這個工作之後,江青有一次和我談話,鄭重地告誡我:「……在主席身邊工作最忌諱『結交諸侯』,這『諸侯』既包括中央的,也包括地方的。」我覺得田家英栽就栽在這個問題上。不能「結交諸侯」,這恐怕也是一切做秘書工作的人最重要的一條戒律。
閻:你說的對,我給江青做秘書時,她第一次談話的內容,現在看來也含有這個意思。她說:「……從今以後,你就在我這裡工作,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再接受其他任何人佈置的工作和任務,也就是說,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再向你佈置什麼工作和任務,這是黨的紀律,你要對黨負責,對我負責……」若問這究竟是為什麼?只能說這是一種政治——一種我們一般人還不怎麼瞭解和懂得的政治。
2008年12月於北京沙灘敬學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