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一為90高齡的卓秀群,左一為雲南右派名錄推動者83歲的吳明春難友。(圖片來源:鐵流提供)
「四季如春的昆明」也逃脫不了大自然變暖的影響,六月初的氣溫也高達攝氏30度。可我去那三天,夜夜小雨淅瀝,又是初春氣候。6月8日那天,我通過趙漢科邀請幾位難友在昆明最好的一家西餐館閒聊。特別提出,一定要請到卓秀群大姐,我曾說要給她祝賀90歲大壽。
她應邀赴約,走路仍是一陣風。眼不花耳不聾,哪像高齡老人。58年前我們是「同學」,這個同學不是一起讀書的同學,是淪為「政治賤民」勞教隊裡的「同學」。同場不同隊,隔山不隔天,都在峨邊沙坪勞改農場享受同級「人道主義」的待遇:勞累加飢餓。
她出身書宦人家,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寫得一手好字。在那事事講政治,一切講階級,高唱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荒唐年代,僅管她未做一件錯亊,未說一句錯話,也難逃反右厄運。時年33歲的她,被劃為「極右」,送來峨邊沙坪農場太陽坪女子勞教隊強制勞動改造。
沙坪農場是個痾屎不生蛆的地方,氣候寒冷,土地貧脊,深山老林,野獸出沒。這裡原本只有幾百號靠山吃山的勞改改,反右鬥爭後騾然陡增至萬人,政府又不拿出糧食供應,全要我們生產自給自足。故這裡的飢餓始於1958年,也是我們勞教開始的那一天。不足三年時間餓死人數不下五千人,遠比甘肅夾邊溝慘烈,可惜鮮為人知!我能存活,是去雲南修鐵路。她,一個女人,竟在這裡整整呆了22年,是怎麼活出來的、走出來的?真可謂奇蹟!
我多次向她提及往事,她總是平靜地淡淡一笑說:幾十年了還想它幹啥!好人總有好報呀,我一生總是遇見好人。遇上什麼好人,她不細表,在她坦然的眼神裡總是充滿安祥。
1980年她和全國上百萬右派份子一樣,回到了一別22年的故鄉重慶。江山依舊物是人非,55歲的她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是個被「階級鬥爭」吞食傷害的弱女子。
她立意終身與書為伴,到了58歲時「姻緣一線牽」,竟然與一位62歲的老人喜結連理。老人是位空軍,是陳納德飛虎隊的戰將。當年日寇肆虐中華,我們沒有制空權,老人憤而投筆從戎,遠去美國接受飛行訓練,學成歸國編入飛虎隊。銀空展翅,翱翔萬里,多次阻擊日宼,保衛一方太平。想不到這些為國捐軀的鐵血男兒,在中共奪取政權後一個個都成了「反革命份子」,抓的抓,判的判,殺的殺,所幸老人活了出來。
1976年毛死,「四人幫」倒臺,老人作為歷史錯案予以糾正,並安排工作。經人介紹撮合,卓秀群從重慶來到昆明與老人結為夫婦,至今整整32年,用人世間真摯真誠無私的恩愛譜寫一曲老人的戀情頌歌。他(她)兩顆破碎損傷的心,互為安慰,修補歷史上有過的災難;兩個孤獨的靈魂,相濡以沫,為晚年帶來一遍亮麗的陽光。幾十年來這對老夫婦沒有紅過臉,拌過嘴,總是相依為命,快樂地過好每一天。她說,生活雖然欺騙了我,我卻不能去欺騙生活。我要爭取活到一百歲、一百二十歲,看看社會善惡的終結。我相信她會看到,更多人會看到……
2014、6、15於故鄉清水河畔寓所
「往事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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