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人情破壞了多少規則。（圖片來源：Adobe Stock）
前些日子，朋友從國外出差回來，跟我大吐苦水。
「在國外，一天就能解決的事，按照手續非要拖一週。」
喝了幾杯，他又感慨：「但外國人辦事的確省心，無非是多等等，不像國內，做什麼都逃不過人情。」
《紅樓夢》中，曹雪芹曾這樣精準形象地概括中國社會：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身在複雜的熔爐裡，你再怎麼獨善其身，也很難擺脫「中國式人情」對自己的不斷消耗。
一
身邊的一些做生意的朋友，無一例外，都更愛與外國人做生意，尤其是德國人。
問起原因，他們無不嘆息：在國內談項目，沒有過硬的關係和百八十場飯局，根本沒法拿下指標。
上面做決策的人是如此，下面執行的員工也是一樣。你隨便去一家公司拎出一個三年以上工齡的銷售，無一例外都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和超乎常人的酒量，做事情更是八面玲瓏。
誰不願就事論事，但領導做東，客戶邀你喝酒，遇到這種情況，誰敢拒絕？
就算你深知這種風氣不良，身處江湖，也身不由己。
除去生意場，基礎教育領域也逃不開人情。
普通家長的第一個難題便是幼兒園，私立的學費昂貴去不起，公立的名額少擠不進。
家長連年抗議，各家幼兒園又何嘗不委屈？
常有園長私下抱怨，只要到了招生季，他們根本不敢開機，出門也要小心翼翼。
每到這時，各種「老朋友」和領導的問候會打爆電話，攀親的家長恨不得排隊送禮，爭相請吃飯，本來系統完整的招生體系，全被人情衝擊的七零八落。
這種中國式人情，不但吞噬著年輕一代的血肉，也在無形中損失每個人的利益。
每個人都對此深惡痛絕，每個人也無能為力。
一旦資源分配與關係親近掛上鉤，誰也做不了心中的聖人，只能在嘆息中打開手機裡的電話簿，和曾經的老同學或朋友艱難開口，求個名額。
中國式人情，損害了多少真正的友誼，又破壞了多少規則。
二
提到中國式人情，就不得不提及職場。
小婭曾是某國企的一份子，自從進入公司，她始終是最勤奮的員工，憑藉出眾的能力做到了中層。
在中層歷練了幾年，她有了晉升的資格，卻總不見動靜。
第三次晉升失敗後，小婭大受打擊，想不通那些明顯不如自己優秀的人為何能平步青雲，憤而辭職。
直到幾年以後，她才慢慢明白，為什麼別人說「一入體制深似海」，那裡的職場較量，遠遠不止是業務能力的較量。
這還不是個例，有些人打拼多年，卻比不過公司上層的親戚，有些員工專心做事，卻因為不會拍馬屁失去了晉升的機會。
以前有一家很著名的台資快消食品企業，在大陸風光一時，現在卻逐漸淡出大眾的視野，鮮少聽到它的消息，外人唏噓，內部人卻不覺得意外。
因為在企業的高速發展時期，內部出現了很嚴重的管理危機。一部分中高層領導任人唯親，結果造成了公司在好幾個重大項目上決策失誤，並導致大批人才流失，元氣大傷。
裙帶關係成風的公司，永遠無法長久。
今天你為親戚行了方便，他也為親戚行了方便，看上去無傷大雅，實則損害著所有人的利益。
三
除了這些，我們談到中國式人情時，更多的是人情導致的道德綁架。
十幾年前，大陸上映了一部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劇中的石光榮是孤兒，從小在農村裡吃百家飯長大，後來參軍並且成為部隊首長。
結果老家的「親戚們」得知消息後，隔三差五便組團跑來找他辦事。要麼是幫誰家兒子找個工作，要麼是家裡房子塌了，來借點錢，有的人一來就住好幾個月，甚至臨走前還從石光榮家裡搬走一架德國鋼琴……
放你身上你厭惡麼？電視劇裡石光榮全家人都快嫌棄死這些討厭「親戚」了，但石光榮始終沒說一句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總是拿這句話來開解家裡人。
結果別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我們養了你，你當然應該報答我們。於是一次又一次的來，一次又一次的拿。
中國人總喜歡攀親戚以備不時之需，實際上就算是血親，大多時候也是忙於自己的生活。
憑藉人情辦事，看上去方便，成本實際是看不到的。
《人民的名義》中，高育良最初也是潔身自好的官員，卻因為欠了趙春來的人情，被趙瑞龍步步算計，不得不和他們綁定在一起。
即便他熟讀《萬曆十五年》，深知前車之鑒，也沒能逃脫落馬的結局。
經濟學家亞當･斯密曾說過：「每個人都對個人利益毫不讓步，促進社會效益時的效果反而最大。」
維護自身利益並沒有錯，一味屈服於人情和面子，反而會傷人傷己，後患無窮。
四
中國是一個熟人社會，小到出門搭個順風車很多人都想講講人情，以致於人們總是不由自主地覺得人情應該高於規則，應該高於生命。
孩子成績差，找熟人放進好學校，入學後，孩子卻因為跟不上課程更加厭學，仗著有父母的關係不思進取、打架鬥毆，最終被學校開除。
闖紅燈找熟人，次次都能免於扣分，久而久之，自然對交通法規嗤之以鼻，出了車禍才悔不當初。
小偷小摸被抓找熟人，犯了事找熟人……免於懲罰似乎是好事，卻讓法律失去了威懾，直到鬧出人命被宣判死刑，才發現人情也不是無所不能。
英國文學家狄更斯曾說過：一個社會的潰敗，不是因為經濟上的衰退，而是因為人心的潰爛。
人心的潰爛，最先一定始於對規則的漠視和傲慢。
盡力擺脫人情的束縛，就事論事，堅定原則，公平才會逐漸建立。
無論是多麼理智冷淡的人，都逃脫不了一個「情」字，但它也是時刻懸掛在所有人頸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人情雖好，不可濫用，稍有不慎，只會誤了卿卿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