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網上曝出的北大教授性侵學生致其自殺事件。(圖片來源:網路)
【看中國2018年4月10日訊】這幾日,網路上連續曝出了多起發生在校園的不幸事件,在校學生遭到性侵、人格羞辱或精神控制,有的受害者已經在絕望中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這些事件,無不令人痛心疾首。隨後又有更多知情者和相似事件的受害者相繼站出來,這不能不令人感覺到希望。
相關事件的討論群組裡充滿了同情、悲憤、深刻的話語。
看著大家的討論和相關的文章,我大致贊同這樣的一種思路:碩士、博士導師和學生之間存在著不對等的權力關係,導師在學生的學術、科研、成績、畢業、就業方面起著關鍵甚至是決定性的作用。於是,和導師的關係好壞可能會對學生的前途產生重大影響。在這種情況下,部分品行不端導師提出不合理甚至非法要求,學生的接受或者拒絕可能影響到自己的前途。不對等的關係滋生了傷害的溫床,使得受害者維權成本增高。因此,應在法律層面進行完善,消除不對的權力關係,營造更加公平的學術環境。
這是個任重道遠的偉大目標,只遺憾已經離開人世的受害者無法等到這一天。暫時關閉討論群組的頁面,切換到朋友圈,我看見和往常一樣的晒吃喝、晒美拍、晒娃等內容。兩幅畫面的切換,不同的信息交融在我腦海裡,衍生出一種思緒。當然不是批判網友的這些行為,這些也是朋友圈最常見的內容,是一部分人生活的記錄。只是我時常感覺有雙手扼住我的喉嚨,在此刻尤其覺得它真實存在,唯有發這類「溫和無害」的內容,才能暫時逃離它。
這無形的可怕的雙手,假如要給它取個名字,要不要叫它「正常」?每當我關注一些社會公共事件,每當我想說一些話的時候。它時不時出現,似乎在阻止我發出聲音。如果我不遵從,就會被打上「不正常」的標記,失去在生活中的地位。又或者可以叫它「平和」,因為語氣激烈一點,就會被打上「極端、偏激」的標籤。又或者叫它「正能量」……這手屬於誰,從哪裡來?
作為在讀研究生,除了事件本身帶來的沈重,最深刻的感受是我就在這權力體系之中。在我和我周圍的同學中間沒聽說有這類事件,但我知道這僅僅是概率下的幸運。在我決定讀研之前,一位學長說過:「考研是要拼運氣的,關鍵是遇上一個好老闆(指導師)」。他將導師稱作「老闆」,部分揭露了關係的本質。
但導師與研究生之間不是純粹的勞務關係,員工和僱主之間雖然也有不對等的權力關係,但員工與僱主發生矛盾後解除勞動關係另謀職業的成本,低於研究生與導師發生衝突的代價。研究生一旦和導師發生衝突,如果有其他導師願意接收,可以換一位導師。如果沒有,他(她)將面臨要麼與導師達成和解,要麼選擇退學,放棄學位證的兩難局面。如果他(她)是博士,可能意味著幾年時光的浪費,而且無法為就業、發展增加一份保障。對於家境尚可,愛好科研的學生,失去的是寶貴的科研資源;對於家境貧困,經濟壓力大,需要學位證書為自己的就業前途增加保障的學生呢?在這樣的體系內部,和老師發生衝突時,學生最可能的「選擇」就是忍耐與和解。這恐怕就是扼住學生發出聲音的渠道的那雙可怕的手,或者,只是組成它的一部分。最可怕的不是這一系列事情發生之後將要失去什麼,而是它會把反抗的可能消解掉。
我忍不住想,當侵害發生後,這雙手更是勒緊了受害者的脖子。在我生活的環境,挑戰公共權力關係的個體往往被稱作「不和諧音符」,彷彿「相安無事,各司其職」才是「正常」。在這種環境下,作為一個受害者,甚至可能對自身的存在產生自我懷疑:為什麼我是個受害者,我會不會破壞「正常」的秩序。更別說網路上流行這樣一種言論——「受害者有罪論」。「為什麼別人不被性侵,就你被性侵,一定是你穿得太暴露了,行為不夠自重」、「都怪他自己不會拒絕,被欺負成這樣,真慫」。
而此時,當我們站出來幫受害者說話,可能換來的是一句「關你什麼事,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可以推想,假如我們不幸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這雙手會箍住更多人的嘴巴。那麼這雙手是來自發表「受害者有罪論」的網友嗎?恐怕不是,批判冷漠的態度的文章曾經出現過很多,但是這類言論不絕於網上網下。冷漠更像是一種「自我保護」,試圖與受害者「劃清界限」,從而規避掉自己內心對被稱為受害者的恐懼。而真實的情況是,每個人對自己成為受害者的可能性都充滿恐懼。
更別說,很多時候這雙手從家人的方向伸過來。一位朋友的家人曾經對她說:「好好學習,不要不務正業,也不要多管閑事。社會上這麼多不好的事,你管也管不過來」。但是這雙手的根源絕不是家人自身,一個家庭辛苦培養子女讀大學,讀碩士、博士,可能期待的是他(她)能夠獲得更廣闊的前途以及改善家庭。因此,家人當然不希望子女斷送前途。這類情況下,家人也是被這雙手扼住喉嚨,無法發出聲音的人。
這雙手來自個人無法違抗的權力結構,即少數人穩坐於權力的上游,對於處於下游的人群層層盤剝,僅僅靠良知無法完全約束權力。而我們覺得無力去反抗,就無形中維護了它,甚至為它的合理性進行辯護。在我們周圍,幾乎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它存在,卻又無可奈何。我們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是否會發生改變呢?不得不說,作為研究生,我們是幸運的甚至奢侈的,能夠有機會獲得更多的知識和學術資源,在就業、薪資水平方面有著相對優勢等等。但在現有結構下,依然處於權力關係中的不利地位,同樣面對著扼住我們喉嚨的無形的手,我們需要的是更多地反思是否有可能打破它,以及如何做到。
也許,除了受害者不再沉默,更需要暫時倖免於傷害的人,告訴更多人,有這麼一雙看不見的可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