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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8年3月26日訊】(一)
「法國人真窮,我們那個老師天天背個帆布袋來班裡,我估計她連個Gucci都沒有。」米其林推薦餐廳裡,Françoise一邊往生蠔上擠檸檬,一邊感慨老歐洲的衰落。
「那是因為你們班老師是個三十好幾嫁不出去的女博士,可不窮吊」,Alex說著又點了瓶vin blanche,「法國東西可是夠便宜,我看我房東家喝的酒,一瓶才三四歐。」
「老土了吧,那是Vin De Table,日常餐酒,就你房東那種社會底層才天天喝呢。」
Alex不甘示弱:「你房東一離婚婦女,四十好幾沒孩子,還和小年輕談對象,我看她更底層。」
Françoise平時就喜歡和別人吐槽房東,這時更加不會放過話茬。她興奮地揮舞著刀叉,大聲說:「我簡直受不了我房東了,那個奇葩老女人,我算明白我爸說的,窮人之所以窮都是有原因的。」
在過去的一週時間裏,Françoise碰到中國同學總要說起自己的奇葩房東,傾訴那天大的委屈。
Françoise租的房子是與房東合住的。她們約定好每週輪流打掃衛生。上週輪到Françoise,可自己忙不過來,就想付給房東30歐,讓她這週繼續清潔。
「結果你猜怎麼著,我那個懶鬼房東說,不行,我要去約會,你早起會就把衛生打掃出來了」,Françoise越說越激動,隔壁桌瞟了我們一眼。Françoise沒有理會,繼續聲討自己的無良房東。聲音越大,總是顯得越有道義的樣子。
「哎呦餵,還約會,她知道不知道我的精力比這寶貴得多,鐘點工才20歐一小時呢」。房東這樣的法國窮人居然放著錢不要,Françoise覺得這既可恨又可憐,「她還來教訓我,說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
「可你的租房合同有保持房間清潔的條款唉」,我不識相的反駁了一句。Françoise臉上有些不悅,Alex連忙輕聲安撫道:「你上次不還說房東嫌棄你衛生打掃的不好,洗個碗廚房都是水。你就好好做一回,為這點事兒和法國人爭執不值當的。」
Françoise更生氣了:「我早就跟她說了,我在家時都是有保姆做家務,洗碗也有洗碗機啊,現在誰還用手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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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眼看聚會有些凝重,興意闌珊的Alex示意買單,準備各自回家了。剛走出餐廳沒幾步,幾位戴頭巾的婦女從我們跟前走過。
「法蘭西斯坦好多terrorist!」,極具警覺性的年輕女士Françoise驚恐地說道。
「別怕,這我熟」,我們跟隨Alex幾個蛇形走位,避開路邊的乞丐,繞了半條街,完美躲讓戴頭巾的婦女後,終於走到了市中心廣場的公交站。
廣場上有人在拉橫幅,是聲援Notre-Dame-des-Landes村民。這是一個反對強拆的活動,抗議政府的機場建設計畫,是盧瓦爾河大區近來萬眾矚目的一件大事。
這個預算高達58億歐元的大西部機場(Aéroport du Grand Ouest,AGO)在2008年被政府強行重啟後,引發了廣泛抗議,環保人士、土地被徵用的當地村民、政治活動家甚至許多無政府主義人士紛紛在當地駐紮,對抗強拆的同時也逐漸形成了一個社會實踐性質的自治社區。
Alex瞥了一線,嫌棄地撇撇嘴:「我那天就在電視上看見這群人了,穿一身黑,臭流氓似的,可能都剛打砸搶回來,當婊子還立牌坊,說是要反對南特蓋機場。其實就是拆一個小村兒的事兒,從六十年代鬧到現在,說什麼要保護濕地,不能蓋機場。法國人就是死腦筋,你讓環保部批個文件,把那塊自然保護區取消了不就結了。」
「還是中國好」,Françoise點點頭,「像這種釘子戶,都是為了訛錢,就欠叫人開推土機把房子直接推了。你看去年北京,還不是說把你趕走就走了。」
Alex突然有些沉默,難得沒有附和Françoise的看法。或許,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任女友去年冬天剛好簽的合租房,也不幸被驅逐了出去。但這件事絕不能讓Françoise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的男友曾交往過一個「北漂」,肯定會感到「跌份兒」。
Françoise的父親是某二線城市建築公司老總,母親是外貿企業的高管。她的實習經歷不是在自家公司就是在上游企業,有這樣好看的簡歷,商學院的大門自然可以輕鬆被她敲開。
Françoise所欠缺的只有法語能力,因此,在靠買「機經」通過法語簽證考試後,她選擇來我們這所私立大學進行一個階段的語言培訓。
我曾問過Françoise,為什麼會選擇一所私立天主教大學上「語言班」,「我爸爸說了,除了巴黎,這所最貴,肯定教學質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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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二月,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春假,我和幾位同學都在制定出遊計畫。沒想到秉持新任總統改革思路的法國政府,竟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
在繼去年的退休金改革後,法國政府再次將手伸向了法鐵公司,宣稱要將市場競爭機制引入身為國有企業的SNCF,取消企業員工的公務員待遇。面對這一秉承私有化理念的改革方案,為保護鐵路工人的利益,工會準備舉行長達三個月的虛線式罷工。
五十年前的那天,正好是南泰爾大學的學生打響五月革命頭炮的日子,全法都在組織罷工罷課大遊行。我們坐在廣場上的咖啡館裡,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示威群眾扛著法國總工會的旗子浩浩蕩蕩走過,動次打次富有節奏感的新編「革命」歌曲一陣陣傳進店裡,Alex嘆了口氣,開始抒發「高見」。
「法國人就是懶,沒救了。你看新聞說,SNCF又罷工了。好嘛,還五天一組,上三天罷兩天,可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他們就知道罷工遊行,都想天天在家裡等著政府送錢,這國家能搞得好嗎?」Alex家是公務員系統出身,平時熱衷政治新聞。
他的「時評」風格鮮明,國內的一律點讚,法國哪兒哪兒都不行。他的父母已為他畢業後回北京進入部裡工作打好招呼,Alex需要做的,就是不要留下「政治錯誤」的把柄。
Hélène從來不看新聞,面對Alex的高談闊論,頭都沒抬一下。她是我的室友,剛剛從國內某985大學過來交換生。不過因為並非年級前兩名,她與其他幾位來該校的同學都沒有拿到獎學金,而是自己掏了近十萬元來「遊學」。
Hélène的目標是在法國考過法語C1等級,但周圍的朋友們並不看好她。香榭麗舍大街上奢侈品店的中國店員並不能有助於她法語水平的提升,而Hélène在那裡花掉了太多時間。
門外的鑼鼓喧天似乎有些吵到她看國內綜藝節目,Hélène有些不悅:「這回是為了什麼呀?」
「SNCF不是國企嘛,天天虧錢,就因為鐵路職工獎金多,賺得多,能提前退休,還有福利房,更別提全家出門兒坐火車都免費!」
這當然不是真的,我心想。事實上,所謂煤炭獎金在1974年已經被取消,只有四成鐵路職工收入高於平均工資。而55歲提前退休的方案僅針對1962年之前出生的鐵道工人,更不要說150 000間從來沒有在現實中出現過的福利房。只有職工配偶才能享受坐火車免費,且一生只能用16次。
當然這些「細枝末節」,華文媒體都看不到。哪怕《解放報》和《人道報》連篇累牘的刊載文章,試圖說明此次改革標誌著公共服務正在受到嚴重威脅,鐵路的虧損是由於決策層的粗暴管理導致。專注於代購的留學號們只會告訴你,法國人又罷工了。
「天啊,法國還有國企,我爸說了,國企那就不行,只有私有化了,才不會虧」,Hélène的父親是西南某省會的工商界知名人士,父親給她的人生規劃非常清晰,讀商科,做金融,做個成功的「移一代」。
Alex回答說:「法國總統也是這麼想的,結果那些國企員工不幹了,這不就罷工了嘛。」
「要不說法國現在不行了呢,敢情都是國企鬧的」,Françoise聽得不耐煩了,拿起LV的錢包準備結賬——那是Alex送給她的禮物。
Alex的母親趕上了這波兒公務員加薪,一高興就給兒子卡上打了兩萬。「別委屈了自己」,他的母親每次打電話都這麼叮囑。
Françoise受不了我們磨磨唧唧的看大巴路線,「坐飛機吧,也不貴。」
我們面面相覷:「可是現在的南特機場沒有咱們要的航線啊,還是得去巴黎。」
「怎麼沒有呢?建個新機場不行嗎?」,Françoise嬌嗔的說道。
Alex突然得意地說:「前天吃飯時不是說了,計畫取消了。」
「法國人就是不行」,大家七嘴八舌地嘆道。
(四)
在法國,除了生活質量低於國內,留學生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歧視中國人」。
留學生群裡,往往流傳著這樣的故事,某某同學論文不及格,去找老師評理,老師揚言道,「你退學吧,我是絕對不會讓中國人過的。」
這個原型故事有著諸多版本的變體,偶爾,受害者的國籍可能會被替換成除日韓之外的亞洲國家,論文也可能變成小組作業或者畢業設計。
無論被講述多少遍,都不會損失這個故事內在的吸引力,聽眾津津樂道於法國人「種族歧視」、「傲慢自大」的傳說,同時自我感動於「我們」的忍辱負重,以及遠遠優越於越南等第三世界國民的智識水平。
Hélène是我們這群人中此類故事的「小喇叭廣播」。由於法語水平不足,Hélène更喜歡與中國同學一個小組完成作業,但老師並不樂於看到這種很沒有「國際性」的團隊。於是,這就成了法國老師「歧視」的罪證。
「今天上課老師一直在和那個美國人聊,根本就不理我們,他就是看不起中國人」;「今天咖啡館裡那個服務員讓我等了足足十分鐘,怕是想找我要小費吧?種族歧視,在中國我早投訴了。」
比Hélène被歧視的經歷更加精彩的是她的gay蜜Michel。Michel是位美男子,有著栗色的長捲髮和細腰,每天背著Burberry的Rucksack包上學。
某日在麵包房,服務生被Michel的外形迷惑,將他錯誤的稱為了Madame。於是,整整一天,我被迫聽完了他以「法國人歧視亞洲同性戀」為主題的精彩演講。當然,張口閉口都是「歧視」的他,其他時候既不關心中國,也不關心法國的同性戀平權運動。
更大的災難來自同志交友軟體。在經歷過連續兩次見面後被刪好友的悲慘經歷,Michel改變了他「嫁個法國人」的終身目標。
「他們就是歧視亞洲人!」Michel對我說,「他們就是看你亞洲面孔新鮮,想和你睡一晚上,然後翻臉就不認人,還要各種教育你。這就是種族歧視!」
在國內,作為一個二線城市的gay圈名媛,Michel熱衷於向初出茅廬的新人下手。父母的慷慨的生活費,讓他過著一身腱子肉和奢侈品的生活。自認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他從未過碰壁。對Michel來說,同時交往數量>1的對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習慣了國內眾星捧月的生活,他始終無法接受有一天自己會被拒絕。和Michel解釋當一個人不再佔據絕對優勢的社會資源時,戀愛全憑個人品格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哪怕嘴邊成天掛著「歧視」二字,Michel和Hélène們迫不及待地把這份屈辱轉移給別人。穆斯林和黑人堪稱最不受中國留學生歡迎的雙璧,前者代表了法蘭西斯坦的墮落,後者則是「懶惰」、「不靠譜」的此世化身。
我的朋友Nadira是從葉門逃出來的難民,她頭上五顏六色的漂亮頭巾對於Hélène來說是「綠綠」的證明,當得知我準備出門去和Nadira看電影,Hélène嚇壞了,「你膽子可真大!居然和’綠綠’去看電影!」
「那是部黎巴嫩電影,我和Nadira一起去看多正常啊。」
「重點不是電影,你知道banlieue那麼亂(La banlieue是一個頗具負面色彩的詞彙,除了字面意思上的城郊,它還代表了移民、難民及失業人口聚集區,治安惡化與失業是這個詞揮之不去的陰影),就是因為那裡住了很多都他們這種人!又窮,又是穆斯林!」
幾乎每天,我都會從各種留學生的聚會、朋友圈裡看到這樣話。或許,支持國民陣線的法國人也這麼個邏輯吧。「我的上主,看那些中國人,又有錢,還不信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