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
美麗未必富饒,富饒未必美麗。臨平寨群山環繞,一條河綿延村前,直通州府。這河水,這青山,並沒給臨平人帶來富裕。每到夏天,男人為節省衣服,赤膊光背,只穿一條褲衩,孩子自然光著屁股。
當地有個吳老太太,人稱善婆,睦鄰顧家。半生守寡,扶養三個兒子,非常辛苦。
窮則生賊心。這三個兒子,再不願撅著屁股,刨這片貧瘠的土地。在一個漆黑的夜裡,撐上竹排,順下水走了。有人說他們做生意去了,發了大財。也有人說這三個兄弟,投奔白風寨強人,落草為寇了,整日打家劫舍,吃的是山珍海味,做了山大王的小頭目。有個人說,他親眼看見在州府大街上,一個人偷了東西,被打得皮開肉綻,遊街示眾,一打聽,原來是吳家老二。」
真真假假的消息,攪得吳老太太心神不安。一到夜裡,先是睜著眼,睡不著覺。睡著了,則總做惡夢。一會兒自己全身被火燒焦了,一會兒看到三個兒子,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押往刑場。一會兒又夢見死去的丈夫向他索兒……醒來之後,滿屋空空,便起身點起一炷香,跪在案前,托神靈保佑三個兒子平安歸來。
吳老太太,本是善婆,現在更加敬信神靈,天天拜佛。
儘管三個兒子全都不務正業,從小就在這個不到一百戶的村子裡胡作非為,鄰里鄉親,莫不畏而遠之。而且吳老太太永遠不會忘記,大兒子曾用有力的巴掌打過自己的臉。可兒子總歸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每天早起,霧靄繚繞的河邊,就能看到顫顫抖抖的老太太,在等著、望著兒子們的歸來。
三個兄弟終於回來了,而且是滿載而歸,衣物、家什,堆滿竹排,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到家不久,便在河邊開一個小食店,供過往行人吃飯,生意倒也興隆。
一日,從上流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一進店門,三個兄弟便認了出來,這是仁和鎮的何阿瑾,當初落草白風寨,下山搶劫時,曾從他家破瓮中搶得洋錢八十個,何阿瑾阻攔時,惹得老大一時性起,抬手一刀將何家唯一的一頭大健牛給殺死了。今見何阿瑾到來,自然心中發虛。
何阿瑾見這兄弟三人都在,便說:「當初,諸位為山大王時,曾從我家拿了八十個洋錢,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本來不該索取的,但是我家裡很窮,又有八十多歲的老母,常年臥床不起,急需用錢。如今你們生意很好,多少還我一些,我何阿瑾決不敢怨恨你們,並且要感激眾位弟兄的恩德。」
「少廢話!難道白風寨人搶了那麼多錢,都像你這樣來向我索要麼!」快把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給我趕出去。」老大一聲令下,另外兩個兄弟,操起木棒,就打將過來,直打得何阿瑾滿頭是血,跪下求饒不迭。
吳老太太聽說兒子店裡快打出了人命,趕忙過來相勸:「你們搶了人家的東西,又將人打成這個樣子,不會得到好報的!」
這個吳老大正在心煩,見老太太嘮嘮叨叨,便罵道:「×老婆子,在我這裡,有你吃、有你喝,倒要你來這兒做喪門星?」
第二天,兄弟三人便在村外又潮又濕的地方,為老太太撘了一間茅草屋,自此以後,不准老太太再到兒子那兒吃飯。
斗轉星移,轉眼間老太太身體日漸消瘦,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忽然有一天,聞得村內嗩吶聲響,鞭炮齊鳴。一打聽,方知是大兒子今日娶親。老太太聽說不禁潸然淚下。自己守寡半生,辛辛苦苦將三個兒子拉扯成人,不想晚年竟如此淒涼。轉念一想,兒子成親了,畢竟算長成了人,是件喜事,自己總要去看一看。
到了大兒子家,三個兒子正在那裡坐著喝湯,等待新娘子到來。大兒子正有說有笑,一見母親到來,頓時勃然大怒,罵道:「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這老婆子來掃什麼興。」說著順手操起屁股下的板凳砸將過來。幸好砸在一根柱子上。二兒子也趕出來,大罵其母不識時務。嚇得老太太倉皇跑出,邊跑邊叫喊:「老天啊,我怎麼生出了這樣的孩子?」
當時,正是秋日天高,空中碧藍,沒一絲兒雲彩。突然,狂風大作,捲土飛沙,烏雲四合,如萬馬奔騰,雷電交作,天昏地暗,平空裡一個霹靂,嚇得老太太昏死過去。醒來一看,只見:三個兒子齊整整地跪在她面前,像是死了。而天上又是萬里無雲,秋高氣爽。
老太太知道上天顯靈懲罰了不孝之子。又大哭道:「老天爺啊,三個兒子,對我還不是太殘酷,為什麼要將他們劈死呢?」
話聲未了,只聽晴空中又一聲霹靂!三個兒子,好似睡著了又醒過來。慢慢睜開了眼睛。此後,三個兒子孝敬老母,無微不至,直至天年。
故事二
湖南鳳凰街的張二,賦性兇惡,父親早亡,便與母親一起過日子。母親七十多歲了,眼花耳背,行走不便,可張二卻視老母如老婢,稍不如意,便連罵帶打,眾鄉親一街老少都看不過去,便要求告官,可張母求告眾人說:「我就這一個兒子,千萬別讓官府給抓去了。」自此,這張二更是囂張,眾人只好搖頭嘆氣。
有一天,恰值張二生日,前來賀喜的狐朋狗友不下十人,吃酒菜,全靠老母一人侍弄,煙熏火燎,老太太累得疲憊不堪,稍不如意,便被張二連罵帶訓,喝斥一番。忙了大半天,剛坐下來喘口氣,這時張二醉熏熏地走進來說:「只知道閑坐,沒看見客人正要吃飯,快去下面條。」
張母說:「柴火太濕,火不旺,等一會兒就好。」張二罵道:「什麼柴濕,分明是老不死,想偷懶。」說罷,拳打腳踢,老太太立即口鼻出血,倒地大哭。
這時,忽然天色昏黑,雲氣如墨,雷聲自遠而近,隱隱傳來。張二自知打罵母親得罪了雷神,他又像往日一樣,忙從地上扶起母親,跪下向天求饒。老太太也跪下來,拉住兒子替張二求情。只見雷電在正上空盤旋低繞,不肯離去。(這次雷電不像往日一樣立刻撒離)
忽然有萬點火光從窗口飛進,攝起張二,擊死街頭。
街坊上的人,無不拍手稱快!
有個老鄰居勸老太太說:「每逢打雷,他就求饒,騙神。雷收天晴,他又犯橫,神是忍無可忍,才下決心的。神也不是好騙、好欺辱的!」
(均據清代袁枚《子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