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有一種誤解,認為周、鄧之間的個人關係很好,鄧小平的復出是周恩來起的作用。事實上並非如此。(網絡圖片)
鄧小平揣摩出毛澤東點名讓他參加批週會議的用心。為了讓自己的考試及格,在政治上更上一層樓,鄧在發言中對周做了違心之論,話雖不多,份量卻很重,僅僅幾句話就把毛對周的欲加之罪講了出來,而這恰恰是讓周恩來深感委屈的地方。鄧並非不知道這一點,但為了重新獲得毛的信任,還是昧著良心講了出來。
在說明鄧小平在批週會議上所扮演的角色之前,首先需要澄清一個問題。長期以來,人們有一種誤解,認為周、鄧之間的個人關係很好,鄧小平的復出是周恩來起的作用。事實上並非如此:從政治上來說,鄧小平與毛澤東有著更深的關係。鄧一直是毛的人,可以說是毛一手扶植起來的。毛很看重這一點,不但在文革之初,就是在後來批鄧時,始終都對鄧留有餘地,提議「保留黨籍,以觀後效」。
而鄧小平在後來否定文革時,壓制黨內胡耀邦等人公開批毛的主張,僅從個人原因上來說,固然有充當「中國的赫魯曉夫」之虞,恐怕更重要的還在於他與毛澤東的關係畢竟太深了,一損俱損,鄧不願揹負棄主忘恩的罵名。
至於周、鄧兩人的關係,雖說從歷史淵源上來說,他們很早就相識,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卻並不像人們所想像的那樣密切,原因在於他們在中共黨內鬥爭中的經歷大不一樣,在以毛劃線的站隊中立場完全不同。按照延安整風時的劃分,周恩來是黨內經驗宗派的代表人物,而鄧小平則是毛派的頭麵人物。不僅如此,在建國以後的權力格局中,鄧更成為毛澤東手中挾制周的一張王牌。瞭解這一點,對於理解周、鄧兩人在政治上和而不同、同而不黨的複雜關係非常重要。
周恩來、鄧小平二人同是出身於中共黨內的旅歐派,不過當時鄧的年齡尚小,還是個玩心未泯的少年;而周則在五四運動中已經嶄露頭角,一到歐洲便很快成為中共黨團組織的領袖人物。兩人在年齡、氣質和興趣上有不小的差距,明顯不是在同一個層次上。回國後,周長期在上海中央工作,而鄧則在下面闖蕩磨練。在中央蘇區時,兩人又碰到一起,不過周是臨時中央派之牽制毛澤東的欽差大臣。而鄧則跟毛很緊,成為蘇區毛派的頭子,眼著毛一道挨整。
毛澤東格外看重這一點,對鄧小平精心扶植,由此奠定了鄧一生的際遇。在延安整風時,周恩來作為「教條統治的幫兇」,遭到整治;而鄧則是黨內著名的毛派人物,受到重用,一路扶搖直上。儘管鄧本人是政工出身,對軍事工作不大在行,卻被委任為統帥二野、三野兩大野戰軍的總前委書記,鋒頭甚至超過林彪。
建國後,毛澤東顧忌周恩來擔任政務院總理,同時又兼政府總黨組書記的權力太大,很快便調「五馬進京」,鄧小平是其中之一,出任政務院副總理,分周的權。八大後,毛更是安排鄧以總書記的身份總攬全局,在政治上牽制劉少奇和周恩來。
周恩來、鄧小平二人這種截然不同的政治經歷和在權力格局中的相互關係,決定了兩人在長期的合作共事中,雖說不是對頭,老死不相往來,但也難以建立起親密的關係,更多的是井水不犯河水,在表面上客客氣氣的背後,彼此都心照不宣。毛很清楚周、鄧二人之間的這種關係,眼下想利用的正是這一點。
在毛澤東看來,在林彪事件以後,黨內只有鄧小平才真正具有在政治上挾制乃至取代周恩來的實力,就像當年中共八大以後,指派鄧以總書記的身份挾制週一樣。不過讓毛躊躇的是,鄧在文革中曾被打入冷宮多年,他能否不記舊賬,甘心為自己聽用,成為對付周的一張王牌,還有待觀察。這就是毛之所以點名讓鄧小平出席這次會議的原因所在。此外,老於權謀的毛還有更深一層用意,那就是有意藉此在周、鄧兩人的關係中打入一個楔子。
為了不讓江青打亂自己的部署,同時也看到周恩來已經被整服,毛澤東遂又換了一副面孔,出來糾「偏」,給批周的政治局擴大會議降溫。其實,工於心計的毛早就為此預留了轉圓的餘地。就在他對周大興問罪之師的同時,又故作姿態,讓王海容、唐聞生傳話,提出「要開成一個團結的會」。這次,毛一方面對這次會議表示滿意,認為開得很好,講清了問題;另一方面,又不指名地批評了江青,說:「就是有人講錯了兩句話。一個是講第十一次路線鬥爭,不應該那麼講,實際也不是。對總理可以批評,林彪就不行。一個是講總理迫不及待,他不是迫不及待,她自己(指江青一-作者注)才是迫下及待。」
毛澤東還針對江青準備將會議的內容捅向社會的作法,通過王海容、唐聞生二人傳話說:不能搞紅衛兵上街貼大字報,打倒總理、葉帥的那一套,要內部開會解決。又要批評,又要工作,幾個老同志和他自己,都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
在這種情況下,鄧小平在會上扮演了引人注目的角色,儘管他這時還只是一個列席會議的普通中央委員。為人精明的鄧當然看出毛澤東點名讓他參加這次會議的用心,是對他的一次觀察和考驗,期待他在批周的會上作出有份量的發言,講出毛想要說的話來。只有這樣,才能戴罪立功,在政治上更上一層樓,就像只有當他表示「永不翻案」之後,毛才會高抬貴手,把他從江西的流放之地召回北京一樣。
為了讓自己的考試及格,鄧小平對他在會上批周的調子頗費了一番心思,用心揣摩毛澤東的心事,而且一直按兵不動,直到會議快要結束時才作了發言。他的發言簡明扼要,切中要害,既講清了周恩來問題的性質,並不是像江青所說的「迫不及待地要取代主席」;又對周提出了「忠告」,道出了毛對周的疑慮和擔心,說:你現在的位置離主席只有一步之遙,別人都是可望而不可即,而你卻是「可望而可即」,希望你自己能夠十分警惕這一點。
應該說,鄧小平的這番話雖然不多,份量卻很重,僅僅幾句話就把毛澤東對周恩來的欲加之罪講了出來,而這恰恰是讓周深感委屈的地方。而且因為這是違心之論,比江青加的罪名,更讓周有口難辯。鄧本人並非不知道周對毛一貫盡忠守分的為人,但為了重新獲得毛的信任,還是昧著良心講了出來。當然,鄧小平是個聰明人,這番話點到即止,隨即轉移話題,著重談了他對國際戰略形勢的看法。
毛澤東非常注意鄧小平在會上的態度,而且有意在會前不點明鄧是否應作批周的發言,藉以觀察他的態度。會議進行中間,他專門向王海容、唐聞生瞭解鄧的表現,一再追問他發言了沒有。後來,當毛得知鄧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會議末尾出來批圃,作了有份量的發言,正好說出了他想說而又不便說的意思後,大為讚賞,高興地說:「我知道他會發言的,不用交待也會發言的。」不僅如此,毛還一時興起,想馬上把鄧找來徹夜長談,只是因為當時已是深更半夜,一時找不到人,只好作罷。
經過這番觀察和考驗,毛澤東決定對鄧小平委以更重要的職務,以便在政治上挾制乃至取代周恩來。半個月後,他親自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八大軍區司令員互相對調的問題。會上,毛再度點了批周的問題,說:政治局不議政,軍委不議軍,這回不敢了吧?
不僅如此,在有各大軍區司令員和政委參加的會議上,毛澤東當眾又放出文革發動前夕屢屢說過的話來:「如果中國出修正主義,大家要注意呀。」還話裡有話地說:「我還可以打一仗呢」,「一打來,就可以分清,誰是真正願意打的,誰是勾結外國人,希望自己做皇帝的。」毛澤東並在會上宣布說:「現在,請了一個軍師,叫鄧小平。發個通知,當政治局委員、軍委委員。政治局是管全部的,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添個秘書長吧,你不要這個名義,那就當參謀長吧。」
本文摘自:《晚年周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