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山雨,如詩如歌。(攝影:李雲飛/看中國)
久居鬧市之中,很難感受到大自然的氣息,一年復一年,甚至連春夏秋冬的季節也在腦中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因此,我喜歡突如其來的暴雨,它能使混沌的思維瞬間就變得清醒、敏銳。夜讀古詩詞,我心中時常憧憬山中的清雨,然而,畢竟移居深山的心念很難付諸於現實,山中聽雨的願望就一直只是我腦中的一幅畫,心中的一首歌,有時又是鍵盤上的一首詩。
一個偶然的機緣讓我結識了一位隱居深山的小師弟。當我向他說出了心中的宿願之後,他誠懇地邀請我一起到山中住幾天。同時溫馨地提醒我,山中的飲食生活非常簡陋。那裡雖然有喝不盡的泉水,主食僅限於土豆米飯或野生的水果,完全沒有魚肉之香。我當然不以為意,當時就決定隨他前往。一路無話,火車奔跑了兩個多小時停在山下,前方就是崎嶇的山路,可能是因為人煙稀少的緣故吧,晚上居然連巴士也沒有了,我們只得改為步行。
師弟的住處是一所舊旅館改裝的山中別墅,地點就在半山腰,到達別墅之際我已經大汗淋漓了。天從人願,當師弟為我鋪好了被褥、正準備熄燈沉思之際,窗外突然飄起了毛毛細雨。山中異常寂靜,山中的雨聲自然也與都市中的雨聲大不相同。我從窗外微弱的亮光中看到雨勢逐漸變大,屋檐上掉下來的細長的雨絲變為珠子般的豆粒大的雨點,一串一串地打在空曠的山中。四周的天幕在夜色中閃耀著一縷縷白光,濛濛的雨霧瀰漫開來了,音律如詩,美景如畫,清新如歌……
在漫天的雨聲中不自覺地渾然忘我。此刻萬慮俱釋,心寧神謐,獨自享用著那一份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到的寧靜。師弟在隔壁的小房中挑燈夜讀,我則臨窗獨坐。放眼窗外,但見雨聲瀟瀟,水汽交融;這山中的雨聲,猶如一曲曲天籟之音,美妙動聽,使人回味無窮。山雨不停地打在屋檐上、樹葉上、岩石上,落在不同的地方其聲音也不同。落在岩石上,聲音非常清脆;落在泥土中,雨聲比較深沉;落在樹葉上,聲音則非常柔和……輕輕重重的各種聲音構成了一首有多重音節的方外仙樂。雨打在岩石上的聲音很響亮,幾乎掩蓋了打在樹葉上的聲音,但只要你細細聽著,仍然能聽出來那多重奏的雨樂中的美妙之音。那一刻,為了聽清楚雨聲的餘韻,我輕輕地閉上了雙目。內心已經沒有任何渴望與焦慮,那種平淡恬靜的意境,心靜澄明,思緒飄向久遠的恆古與遙遠的未來。
山雨來臨之前的彩雲。(攝影:李雲飛/看中國)
在絡繹不絕、連綿無盡的雨聲中,我漸漸地完全放鬆了身心,感覺到了心神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境界。不知不覺,我進入了純淨的夢鄉。夢中的陽光變得非常明澈,我倚在窗邊,盡情享受著溫暖。一首首靈動的詩歌與和煦的陽光交織在一起,縈繞耳畔,迴響在心田。閉上雙眼,許多靈光一閃而過……我腳踏一陣清風,來到了北宋元豐六年間的黃州。藉著皎潔的月光,我看到了眾人仰慕的蘇東坡大學士。內心十分驚喜,正欲上前請教,卻發現他已解衣欲睡。此時月光照進門裡,灑下一片輕柔。彷彿生怕打攪了他的休息。月光調皮的繞過他,來到書桌之上,也想一睹在他的妙筆流瀉下的靈動。我看見蘇大學士笑了,應該是對於月光的欣然吧。在一疊詩稿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在雨中獨行的詩詞《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我輕吟出聲,卻是一覺睡醒了,鄰窗師弟房中的燈光仍在亮著,估計應是古人所說的夜深三更了。
夜幕之中雨依然在下,雨聲如詩如歌,瞬間頓悟,雨聲其實是一種絢麗的仙樂。既然是仙樂,俗世中的凡夫俗子自然聽不出她的旋律與美妙。天雨敲打著這形如大鼓的青山,仙樂是演奏給居住在深山的山人或仙人們聽的。天作幕,地作臺,場景何其壯闊!山作鼓,雨作槌,樂聲多麼玄妙!山中的雨聲,時而輕輕地彈,時而咚咚地敲,繼而砰砰砰地在叩。山中之雨,以春分為序曲,夏雨綿綿,秋雨瀟瀟,演奏到冬至,歲歲不改;山中聽雨,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大地落雨的鏡頭:雨水滋潤著大地,灌滿了山川河流,最終又都流向了大海。其實做人也是同樣的道理,應該像山雨那樣瀟瀟灑灑,無拘無束,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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