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蒙哥馬利元帥訪問中國會見毛澤東。(網路圖片)
1965年,英國蒙哥馬利元帥訪問中國會見毛澤東。毛澤東指著身邊的外交部長陳毅說,他這個元帥打敗了八百萬美式裝備的蔣介石軍隊,蒙哥馬利稱讚陳毅很有本事。但他接著說,在西方國家,我們盡量不宣傳內戰的戰績,因為這是殺自己的同胞!
我不知道毛澤東聽了蒙哥馬利後面的話,做何感想。但他一輩子倡導造反有理,相信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在與天與地與人斗中感受到其樂無窮,卻是不用懷疑的。他一生好鬥,奢斗如命,「八億人,不鬥行嗎」,是他文化大革命中的名言;和平時期,挑起「文革」全面內戰,是他最得意的政治遺產。1965年,正式出版了毛澤東36首詩詞,其中,歌頌戰爭──內戰的多達14首,卻沒有一首是獻給中華民族那場偉大抗日戰爭的,那是誰的尷尬?!
但毛無所謂。他自信歷史從來是勝利者的歷史,斯大林也給他壯膽: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所以,毛不僅敢於編造蔣介石下山摘桃子的故事,尤其敢於在詩詞中展覽他在內戰期間「萬馬戰猶酣中」的自得、在「彈洞前村壁」前的餘興、在「戰地黃花分外香」中的陶醉。他在「橫掃千軍如卷席」中享受快感、在「宜將剩勇追窮寇」中遙望著紫禁城頭的金碧輝煌,掐算著打掃龍庭坐朝廷的日子,在「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淺吟低唱中,與「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黃巢以及陳勝吳廣、張獻忠李自成這些綠林好漢們熱烈擁抱。
古今中外,沒見過哪位皇帝,在他們登頂前後,對戰爭──內戰,有如此的浪漫情懷和詩情畫意。
這就不難解釋,六十多年來,中國大陸謳歌戰爭的文學和影視作品為何汗牛充棟。掃興的是抗日戰爭,乏善可陳,也就只能讓無所不能的李向陽、正值玩過家家年齡的張嘎充數了。後來搞了個臺兒莊,自是功德無量,也只是驚鴻一瞥,幾成絕響。好在有兩次血肉相搏的內戰墊底,是為戰爭影視片的富礦,足以給戰爭崇拜者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題材和想像力。消滅了「八百萬蔣匪軍」的三大戰役,更成了香餑餑。大投入、大陣容、大製作,用的是公帑,展覽的是血腥,宣傳的是仇恨,詮釋的是成王敗寇的邏輯,賺的是打天下坐江山者的喝采和獎賞。在被撕裂的民族感情傷口上一把把地撒鹽,沒有什麼人感到這有什麼不妥!
一代又一代人就是喝著這樣的狼奶長大。「文革」期間的打砸搶與前兩年反日遊行中的打砸搶如出一轍,可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即使如今,不是也有扛著少將頭銜的一類人物,一提起打仗,渾身就如打了雞血?「仇恨的種子要發芽」,無處不在的戾氣以及此起彼伏的暴力事件,使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如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滿大街展覽的就不僅僅是什麼「噴氣式」和戴高帽子遊街了。
不是不能製作戰爭影視作品,問題在,是什麼戰爭,內戰還是反侵略戰爭。內戰,民族的災難與恥辱也。宣傳、歌頌內戰,就是宣傳、歌頌仇恨,炫耀一方的勝利,就是炫耀暴力和恐怖。每一部內戰影視片,都是一場失敗者不能出場的缺席審判。
想起了美國南北戰爭:經過一場慘烈的大決戰過後,南方軍隊總司令羅伯特・李將軍宣布投降。獲勝的聯邦軍隊無不歡欣鼓舞,到處準備宴席要好好慶祝。北方軍隊最高司令格蘭特將軍得知後,連忙走到歡慶的戰士中間予以阻止。他語重心長地說:「這場勝利沒有什麼值得我們慶祝的,戰士們,因為戰爭結束了,叛亂者重新成為了我們的同胞。」所以,當聯邦軍隊接受南方軍隊投降時,沒有責罵和唾棄,沒有侮辱和懲罰,兩軍的戰士都以軍禮向對方致敬。之後,當然也沒有定誰是戰犯,搞什麼鎮壓歷史反革命之類的運動,沒有對南方叛軍進行任何清算之類的迫害。倒是南方軍隊著名將領的塑像,至今還豎立在南方很多紀念場館,供人們瞻仰、懷念。
一百多年來,美國不乏以美國獨立戰爭、南北戰爭為題材的小說、電影,但不管哪部小說或電影,看到的只是對戰爭的反思,對暴力的詛咒,對苦難的控訴,對底層人命運的關切,對人性光輝的禮讚,獨獨看不到對暴力的展覽,對勝利的讚頌。至於對失敗者,不僅沒有把他們漫畫化,妖魔化,還給予了他們與勝利者同樣的尊重。這一點,只要看看小說《飄》和把這部小說搬上銀幕、獲得十項奧斯卡大獎的電影《亂世佳人》,就可一目瞭然。也正是這種文化,造就了美國黑人解放運動的領袖馬丁・路德・金。在美國黑人解放運動中,他沒有訴諸武力,沒有拿起槍桿子。他不幸倒下了,美國黑人卻站起來。
實現高尚的目標,不需要血腥和暴力。如若這一幕沒有躲過,已屬不幸,再去歌頌,就是疊加不幸,仁者不取,智者不為。
歌頌內戰和暴力的影視片,是精神鴉片、文化垃圾。我們應該拒絕它,遠離它。假如你碰巧遭遇了這樣的影視劇,關掉電視或更換頻道。至於電影院有這樣的貨色,你已經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