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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7年1月21日訊】1995年,我從美國回國後,將自己對美國小學教育的觀察與思考寫成一篇小文章。《南方週末》、《讀者》、《中國教育報》等多家媒體轉載。文章發表後的幾個月,我當年就讀的北京師範大學實驗小學舉行校慶,我的一個小學同學帶著她的即將參加中考的女兒來看我。聊天中,說到了我的兒子,說到了我兒子在美國小學中的經歷,說到了美國教育。
這個小姑娘在一旁聽著,突然睜大眼睛,驚異地看著我,問道:「叔叔,你是不是寫了一篇文章,說你的兒子在美國上小學的事情?」
我說:「寫美國小學的文章可不少,你看的是哪一篇?」
小姑娘說:「文章有一段是這麼寫的:‘美國的小學雖然沒有在課堂上對孩子們進行大量的知識灌輸,但是,他們想方設法把孩子的眼光引向校園外那個無邊無際的知識的海洋;他們沒有讓孩子們去死記硬背大量的公式和定理,但是,他們煞費苦心地告訴孩子們怎樣去思考問題,教給孩子們面對陌生領域尋找答案的方法;他們從不用考試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而是竭盡全力去肯定孩子們的一切努力,去讚揚孩子們自己思考的一切結論,去保護和激勵孩子們所有的創造慾望和嘗試。’是不是這篇文章?」
我很吃驚,一個小姑娘怎麼把這麼長的一段話都背下來了?我告訴她,這篇文章是我寫的。
小姑娘有些雀躍地說:「叔叔,你知道嗎?我把這段話用刀子刻在我的桌子上了。我是在《讀者》上看到這篇文章的,看了很多遍,背了下來。我想,我要是在美國的學校上學就好了!」
一個孩子,竟然用小刀把描述美國教育的一段話刻在桌子上,這是為什麼?
與孩子聊起來,方才知道,他們的課業太沈重了,以致沒有時間做自己喜歡做或者想做的事。學校對她們的管理也太嚴格了。這個小姑娘無法想像,世界上居然有不用「去死記硬背大量的公式和定理」的地方!有鼓勵孩子們給總統決策提意見的地方!孩子太渴望在學習中能夠自主、能夠輕鬆、能夠快樂了,他們太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氣,太嚮往課堂外那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了!
同學的女兒使我開始思考我們今天的教育。我發現,在中國的基礎教育中孩子們被越來越緊的緊箍咒勒得喘不過氣來,他們每天被拴在桌前十幾個小時,原本天真爛漫的童年陷入過度沈重的學習苦役之中。他們擁有的天地太狹小了,他們離課堂外那個精彩的世界也太遙遠了。
我們為什麼只把學生的視野、思維甚至行為的準則限制在如此狹小的教科書、課堂和校園之中?我真是擔心,在這樣的禁錮之下,讓孩子們為了幾門課程的考分而耗盡他們能量無限的生命,其結果恐怕不止是讓孩子失去學習的興趣,甚至不只是讓孩子們生出「敵視」教育的心態,更可怕的是造成了孩子們狹隘的眼界和心胸。
一個孩子比身邊的同學高出幾分都會受到獎勵,以至於他們可以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這些為今天的考題活著的孩子們在人類明天的文明進程中會居於什麼位置?
我們真的必須剝奪孩子們的輕鬆和快樂,真的必須讓他們與精彩的現實世界隔絕開來,才能使他們成才嗎?
美國教育學界提出一個概念,他們認為,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如果出現「提前興奮」那會對以後他們的成長產生極其不良的後果。最直接導致的可能就是他們厭學情緒的產生。
幾年後,我在中國的的大學中看到了這種束縛孩子天性的應試教育的後果。我2003年進入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任教。我發現大學生們普遍缺乏孜孜不倦、持之以恆的進取精神。我看過我們學校對學生狀況進行的調查,「挂科」已經是極其普遍的現象。對老師佈置的難度高的作業公開表示不滿,對老師要求閱讀的文獻敷衍了事,幾乎很少有學生有完整的課程之外的學習計畫。
課堂上無論是上午的課還是下午的課,總是有一些學生無精打采,甚至埋頭睡覺。學生在課堂上的怠惰,肯定是多方面的原因導致。但是,大學生在剛剛贏得可以在廣闊的知識海洋中自由航行的機遇之際,卻普遍呈現出無精打采,行動怠惰,無所事事,手足無措。
我發現,恰恰是那些似乎社會排位較高的文科院校的學生,這種特徵表現得更突出。我不能不想到這些孩子都是在中學比較優秀的學生,他們在中學(甚至是以小學的奮鬥為基礎)近乎殘酷的學習競爭、同類拚殺中脫穎而出,進入所謂的好大學。此時,他們會覺得人生中最難達及的目標已經實現。在經歷初中和高中至少6年強大的心理和生理的重壓之後,他們普遍疲憊不堪,甚至身心損傷。
別說我們的教育沒有讓孩子們對自己的一生進行過前瞻、思考和設計,就是有這種設計,孩子們也未必能夠聚集起向更高目標前進的身心能量。
我看到,我們大學生需要完成的課程數量,比美國的大學生要多。但是,我們的大學生實際上觸及的知識範圍、掌握的知識總量和美國的大學生相比有重大差距。
我在我的課堂上做過統計,同樣一個學期的一門課程,美國學生的閱讀數量是中國學生的五倍以上。如果按照一個學生大學期間要學習50至60門課程計算,我們的學生要少閱讀多少東西?
美國大學是主張教師保持自己的教學個性的。但是,他們控制教學質量的標準一是保證學生在專業領域的閱讀範圍和數量,二是作業環節嚴格要求。
我們的學生在學習時,基本是閱讀一本教材,完全是中學的學習模式。我曾經在我的新聞採訪寫作課程上向學生們介紹國內外同類課程的多部教材,讓學生們閱讀之後再選擇購買。我一是覺得必須開拓學生的視野,二是怕讓學生有任何負擔。沒有想到,那一年學生對我的課程評價中,一個學生提出意見:老師不指定教材。學校教務處按照嚴格的工作規範,讓我給學生書面回答。我真是納悶:我們的孩子們真是當得到自由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呼吸嗎?
我特別吃驚的是,當真有老師佈置大量的閱讀時,學生們會抱怨,當老師試圖組織討論時,學生們會沉默。如果老師要求嚴格,就可能導致在學校組織的學生對教師授課的評價調查中得分降低。這樣一來,就在教師和學生之間漸漸達成一種相互「寬容」的默契。
問題的產生永遠是複雜原因的集成。但是整個教育過程的設計缺陷、管理缺陷、運行缺陷,難道不值得我們正視和反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