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畫像。(網路圖片)
嚴嵩、嚴世蕃父子是明朝嘉靖年間的權姦巨貪。嚴嵩擔任內閣首輔二十年,權傾朝野。父兩人沆瀣一氣,賣官鬻爵、敲詐勒索、陷害忠良、作惡多端。有良知的士大夫不甘坐視,上書嘉靖皇帝,試圖扳倒這對奸臣父子,可是多年來,彈劾嚴氏父子的人不但沒有將他們扳倒,反而自己身陷囹圄,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過再壞的奸臣也有失勢的時候。嚴嵩晚年逐漸失去了嘉靖皇帝的寵信,嚴世蕃終於因為貪污被人揪住了辮子下到獄中。正直的大臣們奔走相告,一致要求嚴懲嚴世蕃。
嚴世蕃確實稱得上中國歷史上的頂級巨貪。有一次,一個下屬送給嚴世蕃的見面禮就是一頂價值連城的金絲帳,還給嚴世蕃的二十七個姬妾每人一個珠寶髻。就這些禮物,嚴世蕃還嫌太少,心裏非常不滿,可見他的貪婪到了何種程度。再後來嚴嵩被抄家的時候,抄出來黃金三萬多兩,白銀二百萬兩,相當於當時全國一年的財政總收入,此外還有田地上百萬畝,房屋六千多間,以及無數的珍稀古玩、名人字畫。
按說這樣嚴重的貪污行為也夠嚴世蕃喝一壺的了,但刑部承辦嚴世蕃案件的法司黃光升覺得這還不夠,還要加上更嚴重的罪行才能將嚴世蕃送上斷頭臺。
逃生奇招
這邊,嚴世蕃的老爸嚴嵩急得五內俱焚。想以退為進,上表替兒子請罪,但此時的嘉靖對他們父子恩寵已失,不再刻意偏袒。看來嚴世蕃是在劫難逃了。
嚴世蕃不愧是官場老手,號稱是最能揣摩皇帝心事的人。眼看老罩不住,他為自己設了一條奇計脫難。在獄中,嚴世蕃對那些來看望他的官員說:「我一生大風大浪,這點貪污小案不放在心上,唯一擔心的是當年和父親聯手整垮瀋鏈和楊繼盛並把他們冤殺的舊案,這在當時激起了全天下讀書人的憤慨。如果刑部把這一案子翻出來。拜託你們千萬幫忙把這個舊案蓋下去。」
整垮瀋鏈和楊繼盛的舊案是怎麼回事呢?原來,嚴錯父子大權在握時,為了整肅異己,製造了一起起冤案,將很多忠臣或迫害致死、或杖責下獄,或削職為民。其中瀋鏈、楊繼盛冤死案尤其令人髮指。七品錦衣衛瀋鏈在一次醉酒之後,憤然上疏,歷數嚴嵩十大罪狀,文書剛送上去,他就被處以杖刑,發配居庸關外。六年後,在嚴世蕃的指使下,瀋鏈被殺害於宣府,他的兩個兒子瀋袞、瀋褒也被關入監牢,被活活打死。兵部員外郎楊繼盛上疏彈劾嚴嵩十大罪行,立即廷杖一百,下獄三年,受盡酷刑,皮開肉綻,最後名字被嚴嵩塞進不相干的處斬名單,不明不白地被殺害。
這顯然是嚴世蕃罪加一等的罪行。嚴世蕃當時人已在獄中,他的一言一行肯定都在辦案官員的掌握之中,在官場沉浮多年的嚴世蕃為何還要把這惡行抖出來呢?這也能救自己?
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果然,嚴世蕃的話剛落地,就有人通報給了刑部。法司黃光升一直發愁栽在嚴世蕃身上的貪污罪太輕,聞訊太喜,給嚴世蕃補上冤死瀋、楊的重罪。
這次究竟能不能把嚴氏父子扳倒呢?黃光升心裏沒底,便把奏章拿給新任內閣首輔徐階看。
徐階看了之後,用冷峻的口氣對黃光升說:「你的意思是想救嚴世蕃呢,還是殺嚴世蕃?」黃光升說:「當然是殺他了。」徐階說:「你這份奏疏一旦送上。嚴世蕃必定逍遙法外,反倒會把你的性命也搭進去。」黃光升聽了目瞪口呆。
徐階隨即拿出一份早已擬好的判決書,上面寫明瞭嚴世蕃的四條罪:一、嚴世蕃在他老家南昌佔據了一塊有王氣的土地,蓋了一座府邸,堪比王侯;二、嚴世蕃與一名宗親在京城聚集亡命之徒,訓練私人武裝,圖謀不軌;三、嚴世蕃勾結倭寇,聚集海匪,企圖外逃日本;四、嚴世蕃部下牛信,本在山海關把守邊關,最近忽然拋下隊全,逃往北方,企圖勾結外敵。
黃光升傻了眼。法司定讞,講究鐵板釘釘,務求一槌砸死,絕不能讓案犯有翻身可能。可徐大人所擬定的幾條罪行,很難自圓其說。第一、嚴世蕃既然在家鄉大興土木,就沒有必要亡命東洋;第二、嚴世蕃既然打算逃之夭夭,一走了之,為何還在京城組織別動隊,製造動亂,還派人出走山海關,招致北虜?完全經不起推敲,不合邏輯。
可是徐階卻不管這些,只讓黃光升照抄上奏。獄中的嚴世蕃最初聽黃光升要上書,拿到讞詞第一稿副本,一看,哈哈大笑說:「不用怕有救了。」後來得知徐階修改過的奏章內容,立刻驚駭大叫一聲:「這次死定了。」果然,嘉靖皇帝看到奏章之後,勃然大怒,當即下令覆核之後,立斬嚴世蕃。嚴府隨即被抄,嚴嵩的官職也被一抹到底,兩年後在一片淒涼,萬人詛咒中死去。
殺奸臣也要有謀略
嚴世蕃貪污受賄,陷害忠良,絕對該死,可是以謀反的罪名判處他死刑絕對是冤枉了。張居正在主修《世宗實錄》時就說,嚴世蕃是該殺的,但罪名應該定為「姦黨」而不是「反賊」。徐階為什麼要冤枉他呢?
徐階很清楚,這些年來,所有劾奏嚴氏父子者,無一不敗的原因,就在於揭發嚴嵩、嚴世蕃的貪贓枉法、聚斂錢財、賣官鬻爵、殘害忠良的罪行時,總有不可迴避的一點:皇帝要麼昏庸失察,任用非人,要麼包庇佑護,縱容貪臣。不過不直接點皇帝的名,話說得盡量婉轉而已。嘉靖皇帝是個自負自信、暴躁易怒的人,強迫他接受對嚴氏父子的指控,等於承認自己過去錯了,他是絕不肯接受的。結果貪者無罪,反貪者倒弄得一身不是。
嚴世蕃故意提醒刑部法司告自己冤死瀋鏈、楊繼盛,就是為了把對他的指控引到皇帝身上。徐階太明白他在想什麼了。於是不主張告嚴世蕃貪污下的金山銀山,那讓嘉靖挂不住臉。眼皮子底下,出了巨貪,絕不是最高統治者臉上光彩的事。同樣,徐更不主張告嚴嵩父子製造冤獄,濫殺無辜。因為這些冤案都是皇帝批准的,嘉靖有推卸不掉的責任。當皇帝的只有聖明,怎麼能有錯?所以,想達到告倒嚴世蕃的目的,一定要把嘉靖完全撇開。
這些年來所有劾奏嚴氏父子者,無一不義憤填膺。激烈抨擊嚴氏父子的罪行,但每每事與願違,徐階從中吸取了教訓。他給嚴世蕃擬的四條罪狀,跟嘉靖扯不上邊,將他完全撇開,但每一條都是犯上作亂,跟皇上過不去的。一、庥邸堪比王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想當皇帝的野心?二、與宗親搞地下串聯通,是不是要篡權奪位、另立新主?三、倭寇為明代心腹之患,組成反革命武裝,裡通外國,投奔日本,是何居心?四、勾結邊外覬覦我大明江山的異族,起裡應外合的作用,一旦得勢,那還得了?這幾條捕風捉影的罪名終於要了嚴世蕃的命。
至於這幾條罪名合不合乎邏輯?是不是實有其事?這些都不是嘉靖皇帝考慮的問題。作為皇帝,他只需要嚴世蕃死掉,卻不能因此牽扯到自己。徐階可謂洞察皇帝的心事。在錯綜複雜的線索中,找到這個案件最核心的關鍵點,一舉將奸臣送上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