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林批孔」是上個世紀毛澤東在中華大地發動的一場鬧劇。(網路圖片)
現在,有許多人在說到反思儒家,批評孔子的時候,都自覺不自覺地會想起「文革」時,毛澤東「批林批孔」的歷史事件,那場鬧劇本來就夠令人噁心了,突然又來這麼一下子,令人不知所措。毛澤東在「文革」時為什麼會突然心血來潮地來這麼一場運動?具體的起因是他親手指定的二號人物——接班人,最親密的戰友林彪東窗事發之後,在翻檢林彪的文件時的,發現,林彪仍然熱衷於孔孟之道,無論牆上挂的,還是日記本裡,以及家裡的藏書,都離不開孔孟的聖人之言。這個事情的發現,無疑是對毛澤東的權威的極大諷刺。一個親手送給自己「四個偉大」稱號的接班人,骨子裡其實並不是真的崇拜自己。這樣一件事情對毛澤東的打擊有多大?毛澤東在「文革」時對林彪的欣賞,除了聯合利用之外,關鍵之處還在於,林毛有著長達近半個世紀的密切交往,彼此之間實在是太瞭解了。林順著毛的嗜好,投其所好,送給了毛「四個偉大」,而且還把「偉大的導師」,放在了其他三個偉大——「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之首。毛後來的反映也私下對人講,他最喜歡的就是「偉大的導師」。為什麼?因為,自古作為皇帝,哪個不是領袖、統帥與舵手?但是隨著短暫的生命結束,這一切便結束了。無論是什麼領袖、統帥與舵手,在思想精神上都要拜孔子這個「大成至聖先師」為師,至少名義上是這樣的。但是,毛澤東不甘心只做中國歷史上一個普通的帝王,這是他的一貫個性。我們可以從他十幾歲的詩作就可以看出,毛澤東不僅想成為帝王,充滿霸氣,而且有強烈的思想與精神控制的慾望。早在1910年,17歲的毛澤東應湘鄉縣高等小學入學考試時,曾在以《言志》為題的作文中,寫了一首詠蛙詩: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楊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那個蟲兒敢作聲。」
這首詩十分狂妄,霸氣十足。
不僅如此,毛澤東,還在一些詩詞裡有著同樣的表達。比如,在他1925年所作的《沁園春·長沙》一詞中就有這樣的句子:「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種主宰世界的強烈慾望,油然而生。如果說這裡的「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還有一些不確定性,自信心還不是那麼強的話,那麼,作於1936年,公開發表於1945年重慶談判期間原的詞《沁園春·雪》中的句子就更是赤祼祼的了: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鵰。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在這首詞裡,毛不僅公開表達自己要成為一代帝王,而且還極盡能事地嘲笑了歷代的著名帝王都遠不如他。
有如此強烈超級帝王情結的人,是不可能把封建帝王放在眼裡,同時也不可能會把歷代帝王尊重的先師孔子放在眼裡的。因此,毛澤東在談到孔子的時候,也有嘲笑揶揄的詩作: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
祖龍魂死業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多行秦政制,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
本來毛澤東的個人崇拜,在全國,特別是在「文革」期間早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不僅秦始皇沒有了蹤影,而且萬世師表的孔子更不在話下。毛在「文革」時的心態,可以說完全實現了他在1936年撰寫的詞《沁園春·雪》裡的那種狀態:「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也就是說,今天真正的「風流人物」,是歷代傑出帝王與萬世師表的合一。
然而事出意外的是,他親手指定的接班人林彪卻仍然在骨子裡崇拜孔孟之道,這不僅是對他的幻想的最好諷刺,而且對他的自尊心與自信心也極具殺傷力。弄了半天,不僅自己的對手不崇拜自己,而且連自己選定的最親密的接班人,也仍然崇拜孔子,所謂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那種幻滅感,那種失敗感,是可想而知的。這是為什麼林彪事件之後,毛一怒之下,要在全國興起「批林批孔」的思想根源。
清華大學秦暉先生曾經提到,中國的儒可以分為「反法之儒」與「反西之儒」,這樣劃分是很有必要的。反法之儒就是傳統的儒法鬥爭,儒法之間,亦敵亦友,更多的時候是互相合作關係。合作的開端就是漢武帝與董仲舒共同提出的「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其實,他們合作的開端,爭鬥就開始了。董仲舒在藉助漢武帝帝王權力,達到儒術獨尊的同時,其實也被漢武帝玩弄於股掌之上,從此失去了起碼的獨立空間,而且董本人差點就死在漢武帝手中。毛澤東之反孔,其實意義只在傳統的儒法鬥爭,毛澤東的超級帝王思想,甚至不滿足於秦始皇那樣的反儒,聲稱自己是馬克思加秦始皇,勝秦始皇百倍。也不滿足於漢武帝那樣表面尊孔,實質上實權在握,他要的是從物質世界到精神世界的完全統一於他的個人權威之下,不僅當下要完全服從,而且今後萬世師表的也不能夠是孔子,而只能夠是他毛澤東。他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其目的就是自己要成為天,成為地,成為永久性的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