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兩次陪護我媽在軍隊醫院住院。前後兩次住院的不同經歷,使我深刻體驗到這家醫院服務態度每況愈下、不正之風愈演愈烈的驚人變化。
我媽今年85歲。她在2009年底因左股骨骨折,住進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福州總醫院(以下簡稱福州總醫院或總院)。住幾天做了各種拍片檢查化驗之後,被送進手術室動手術。在手術室門口,醫生問我有沒有到下面收費處交錢(大概好幾千塊錢),我說錢在身上,等下馬上去交。醫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聲訓斥我,我趕緊下去交錢,感覺這家醫院服務態度並不好。我媽做了更換人工髖關節手術,效果還算可以。
但過了六年,到去年年底,她在家又一次跌倒,這次又造成大腿上部骨折。所不同的是,上次是左股骨折,這一次是右股骨折。其實我有親戚在本市有名的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以下簡稱福州附一)當醫生,但我不喜歡搞找關係託人這一套,再加上福州總院離我家很近,坐公交只有一站,而附一離我家較遠,粗劣估計坐公交要經過七、八站才能到達。因此沒有找那個在附一當醫生的親戚為我媽看病和住院出力,而是還像上一次一樣,照樣把我媽送進南京軍區福州總院治療。
我媽是在去年11月19日又一次住進福州總醫院骨一科,主治醫生跟我很少接觸,多半都是副主治或其他比較年輕的醫生替我媽看病和跟我互動。各種拍片檢查化驗做了兩三天,診斷結果出來:除了這次跌倒造成的「右骨骨頸骨折」以外,還有「肺結核」「糖尿病」「高血壓」「冠心病」「貧血」「低蛋白血症」等等。我嚇了一跳:09年我媽也是在這裡住院治骨折,怎麼沒有檢查出這麼多毛病?於是一再向給我介紹我媽診斷情況的張醫生提出疑問: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媽患有什麼「糖尿病」「冠心病」「高血壓」之類?張醫生以不容置疑的神態和口氣回覆我。傍邊幾個病人家屬見我這麼認真質問我媽病情,都笑出聲來。他們大概嘲笑我不懂醫學知識竟敢質疑醫生的診斷,但我就是覺得診斷有誤,這種疑雲始終無法打消。
接下來就要進行手術治療。準備手術的前一天,有個個子比較矮的女醫生,大概是麻醉科的找我談話。她大概是說我媽有肺結核之類毛病,很難甚至不能實施麻醉。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渾身痛楚的我媽感到很煩,就不經意說一句,大意是說這人怎麼這麼多話。這個女醫生一聽氣不打一處說:這個病人不配合沒法治。然後轉頭就走,整個過程似乎都沒有正眼看一下我媽。鄰床病人的陪護家屬對我很友好,他在麻醉科女醫生走後對我說:麻醉科要送紅包,送300或500,而他送了500塊。他的話令我震驚,09年我媽也是在這裡的骨一科治骨折,當時我沒有向醫生送紅包,好像也沒有聽說同病房患者家屬中有誰給醫生送什麼紅包(當然不能排除暗地裡送紅包而不敢聲張,即使這樣也至少說明那時送紅包的十分低調)。而現在這個鄰床病人的家屬據說在這醫院裡還有熟人(可能還是親戚),他很可能通過這個熟人瞭解到在這裡做手術需要送紅包,所以才敢在病房裡公開談論送紅包,而且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騙人,而更像是在善意提醒我,擔心我不送紅包會遇到極大麻煩。離我媽上次住院才過5、6年,這家軍隊醫院果真就變得這麼腐敗?連在這醫院有熟人的患者家屬也要送500的紅包?
不想送紅包的我接下來果然攤上大麻煩。當天醫生通知我明天給我媽做手術,護士要求我媽晚上不要吃東西。第二天(也就是去年11月23日)一早,我們被告知手術安排在早上第二臺,我跟家人等一起把我媽從病床抬到平躺推車上等候。按照姓符的主刀醫生前天對我的吩咐,早已給口袋裡的銀行卡充值3萬以備術前繳費之用。然而從早上八點一直等到中午,都沒有接到把我媽送到手術室的通知。中午見到符主刀醫生出來,就問他什麼時候動手術,他說下午三四點做。可到了下午四五點鐘還沒接到任何休息,數次去辦公室詢問醫生,他們最後說安排到晚上當做急診的手術。並叫我到樓下獻血處獻血,說是要用我的血給我媽輸血。我趕緊到樓下獻了一大袋血,獻完血上來卻聽到一個醫生(也許是護士)說我獻的血給其他病人用。到了晚上大約七八點(當時心急如焚顧不上去看時間,故文中此處或別處對某些事情發生的具體時間記錄可能不準確),我又去追問醫生,此時他們改口說(大意)我媽患有嚴重的肺結核,無法做麻醉,要是做麻醉的話,肺裡什麼東西(好像說通過什麼肺泡)會擴散,那就會有生命危險。主刀醫生還指著電腦上之前給我媽拍的腰椎圖片對我說,這地方密密麻麻的,麻醉的針都插不進去。
我聽完十分氣憤地說:如果不能做手術,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還要安排我媽的手術,而且屢次三番出爾反爾?害的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從昨天晚上餓到現在沒吃一口飯,大腿骨折處那麼痛還要被搬來搬去折騰的夠嗆,讓我們家人在焦急不安中等待一整天,你們這不是耍我們嗎?他們理屈詞窮,但還是不斷強調不能麻醉(但麻醉科醫生卻一直沒有露面)。之後(也可能稍早一些的時候)在一間小辦公室門口偷聽到裡面某醫生談話,大意是說現在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她(應該指我母親)得了肺結核,麻醉科怎麼可以據此不給她做麻醉?我推測情況很可能是這樣:麻醉科由於沒有收到我的紅包,就心懷不滿從中作梗,以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給我媽做麻醉。而骨科醫生還是願意做手術的,但他們不敢對企圖變相索取紅包的麻醉科提出公開批評。因為這些醫生的屁股可能都不是那麼乾淨,彼此互相揭露對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好處。其次骨科醫生給熟人親友或普通患者做手術都要經過麻醉關,得罪麻醉師造成麻醉效果不佳會嚴重影響手術的順利實施和取得如期效果。所以這幾個骨科醫生很可能聯合起來欺騙我一個人,同時在公開場合極力包庇袒護麻醉科變相索取紅包的企圖(這些推測當時在頭腦中十分模糊,後來才變得明確起來,之後還想到會不會有個別骨科醫生跟麻醉科串通一氣以便共同瓜分紅包,感覺這種可能性不能排除但從當時的情形看不一定很大)。
我越想越氣,就大聲對周圍的醫生(在場還有護士)說出大意如下的話:我絕不會送紅包,今天這件事你們做的太過分了,但我不會去做醫鬧,我也是開通微博的網民,將來有機會會把這件事按事實原原本本寫出來發在微博上。他們聽了默不作聲顯得有點尷尬,過一會有個醫生說:有意見可以到樓下院部(或什麼部門)去提。我一想你當我傻瓜,向醫院反映你們院中存在的問題,能得到公正解決嗎?只能向有資質的獨立的醫療投訴或鑑定機構反映問題,才有可能得到公正的解決,但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那裡存在這樣的機構。接下來符主刀醫生「好心」勸我:建議明天把我媽轉到他們總院的下屬分院去治肺結核,治好肺核再回來做骨折手術。我媽股骨斷裂處稍微觸碰一下都非常疼痛,她老人家經得起搬來搬去隨後還要每天治肺核不斷折騰?再說肺結核這種慢性病什麼時候才能治好?即便治好回來沒有紅包麻醉科會替她麻醉?主刀說治療肺結核花不了多少錢。我再也不信他說的這一切,三十六計走為上,心裏只想趕快離開這種不祥之地。當天晚上我撥通了在福建醫大附屬第一醫院當醫生的親戚電話,問他我媽肺結核是不是不能實施(股骨手術的)麻醉,他的回答大意是:能不能麻醉好像跟有沒有肺結核沒有多大關係。我要求把我媽轉到他們附一治療骨折,他交代我明天早上去找他那邊坐診的骨科李醫生替我媽看病。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附一李醫生門診處排隊就診。李醫生看了我媽在福州總院拍的股骨斷裂和肺部x光片,對我說這骨折可以治,叫我直接把我媽送進他所在的骨三科治療。當天(去年11月24日)下午,我媽入住醫大附一骨科。隨後我每天都認真查看護士量血壓和血糖,發現我媽血壓和血糖雖然有時稍微偏高那麼一點點,但基本上都處於正常值的範圍,所以我媽應該沒有什麼「高血壓」和「糖尿病」。做了其他方面的檢查,也沒有發現患有「冠心病」「貧血」「低蛋白血症」。對肺部重新做了一系列檢查,並請肺病專家前來會診,結果並沒有得出我媽患有「肺結核」的結論,而只診斷為「肺部感染」。我媽手術前一天,跟在福州總院時一樣,也有麻醉師前來查看和問話。所不同的是:總院的麻醉師是向我抱怨和發泄不滿,卻不理我媽,而這裡的麻醉師直接找我媽,問她骨折的部位在哪裡,轉過身子是不是不舒服,還交代明天麻醉應該注意的事項,態度顯得比較溫和。第二天我媽做手術還算比較順利,術後住幾天於去年12月7日出院。
陪護我媽在附一住院的這一段經歷,進一步證實我之前在福州總院做出的推測:那邊手術室麻醉師很可能向需要做手術的患者家屬變相索取紅包,我不送紅包才被他們故意刁難,以種種藉口拒絕麻醉。而那些骨科醫生為切身利益包庇縱容麻醉師變相索取紅包的種種惡劣行徑,其中個別人甚至有可能跟無良麻醉師沆瀣一氣利益均沾。現在看來,那邊某些骨科醫生還涉嫌故意誇大患者病情,隨便根據無關緊要的症狀就給患者套上嚇人的疾病名稱。這樣做一是為了讓患者家屬產生緊張恐懼心理,從而讓他們更捨得花大錢治病,以便更容易從他們身上牟利,二是為了把患者騙到總院的分院去治療沒有被確診、甚至無中生有的疾病,進一步盤剝患者直到把他們榨干。雖然以上看法還只是可能性較高的推測,但從我前後兩次陪護老媽住進福州總醫院、以及後來轉院到附一的經歷,尤其在兩個不同醫院中的所見所聞,都足以說明隸屬軍隊醫院的福州總院越來越墮落、越來越腐敗。
前幾天網路爆出魏則西事件,某些部隊武警醫院或下屬科室與莆田系合作,利用百度排名招攬、欺騙患者的劣跡浮出台面,這些腐敗黑幕令人觸目驚心。我在網上看到福州總醫院有下屬分院屬於莆田系,慶幸自己當初堅決拒絕了他們把我媽轉到其分院治肺核的要求,否則我媽也許不死也會被剝去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