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推行土改時在各地舉行批鬥大會。(網路圖片)
二〇一三年七月三十日,在香港中文大學中國研究中心的會議室,來自重慶師範大學的副教授譚松作《川東地區的土地改革運動》專題演講。室外是盛夏的艷陽,但室內卻瀰漫著一股不安的寒意,在譚松冷靜講述和牆上視屏圖像中,土改的種種酷刑展現在聽者眼前,恐怖得令人脊背發涼。四川川東地區五十年代初,中共土改血腥的真相對於文明世界中成長的香港人實在是太過殘酷了。
一位中文大學女教授聽不下去,突然插話要求譚松「請不要再講了!」譚松有點愕然,然後一口回絕道:如果我們不去正視苦難和殘酷的真相,這樣的歷史就會重演。他還以德國納粹屠殺猶太人的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為例說,這個集中營是很殘酷的,但學校老師依然帶領學生去參觀,因為應該要學生知道真相。
事後交談,譚松承認他當初調查川東土改時,那些血腥慘烈的場面他自己也難以承受,但他要搶救歷史,拒絕讓血腥的歷史真實被吞噬和淹沒。他在一篇文章中,引用流亡瑞典的湖南作家茉莉的一句話說,「為了天空不再黑暗,必須先揭露黑暗。」
譚松演講的川東土改,是指原四川省所轄的重慶市、萬縣市、涪陵市、廣安市和黔江地區,即大致今天重慶直轄市區域。譚松是重慶人,他在二○○二年開始調查川東土改歷史,走訪了十二個縣市,訪問了四百多個土改親歷者,包括當年的土改工作隊隊員、民兵、地主子女和知情者、甚至還有受盡酷刑而活下來的地主,所有採訪均做了錄音錄像。最後完成了一部土改專訪錄,共三十六萬字,尚未出版。
川東土改在中共佔領四川後的一九五一年開始。譚松指出,經過一年半時間,土改徹底改變了中國兩千多年的土地制度,不但摧毀傳統中國農村的倫理和文化傳統,消滅了農村精英階層,還使中國農民淪落為無法自由遷徙的農奴,為中國帶來長遠的惡劣後果。他在調查中發現,川東是貧窮山區,很少良田千畝的大地主,土改前川東地主平均每人所有土地僅十四點五九畝。許多被打成地主的其實是自耕農,或只是相較富裕的農民,而且中共劃分地主非常隨意,甚至有當教師不需下田勞動也被打成地主。在最窮的巫溪縣,一家有兩個煮飯的鼎罐就被評為地主。他指出,死於文革的劉少奇領導土改運動,主張暴力土改,雙手染血。為了建立新政權的權威,需要殺人立威,所以土改設立人民法庭,下放殺人權,鼓勵殺人。一位當年土改工作隊員戴廷珍接受他的採訪說,「批鬥之後就是槍斃,我們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殺人??共產黨要這樣做才嚇得住人。」因此對中共來說,「土改必須是一場暴風驟雨,也必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中共利用地痞流氓對地主施殘暴酷刑
譚松在演講中說,土改中最血腥殘暴最恐怖下流的行徑還不是鬥爭訴苦會,而是向地主逼浮財這個階段,索要金銀珠寶,逼不出來,貪婪的土改積極份子就使出種種喪盡天良的殘暴下流手段和酷刑。諸如「背火背篼」(在鐵皮桶裡裝滿燒紅炭火強迫背在背上)、「抱火柱頭」(把鋼管燒紅強迫人手抱)、吊木腦殼(把頭部用繩捆起來上吊)、「燒飛機洞」(脫光女子的褲子用火燒下身)「點天燈」(在頭上用粘土圍一個圈,注入桐油點燈,或雙手手心向上綁起,手窩盛滿桐油點燈)等等。一個地主媳婦交不出金銀,被脫光衣服遭受碳烤活人酷刑,烤得奶子和肚皮往下滴油。
土改積極份子民兵多是地痞流氓,暴力被合法化,使他們得以公開對地主女子施行殘忍的性虐待。他們強迫未婚女子脫褲分開兩腿被人摸下身,將木塊、鐵條和脫粒後的玉米棒插進女人下體反覆朝裡捅。一位叫黎明書的男子回憶說,他的姐姐黎瓊瑤當年二十出頭的未婚女子,被逼交出洋錢,交不出先被暴打灌辣椒水,然後被扒光衣服用豬鬃毛扎乳頭,無法忍受當天跳堰塘自殺。一位土改民兵連長李朝庚接受譚松採訪說,土改時忠縣有個未婚女子梁文華還未結婚,本身不是地主,因為是全縣著名美女,就被十多個土改民兵抓去輪姦致死。譚松說,利用地痞流氓當革命先鋒,是當年被共產國際派來中國發動革命的蘇聯顧問鮑羅廷發明的。
譚松在演講結束時,將他調查到的死於土改的受難者名單一一在視屏上打出來。他說,每一位受難者都不應該被人遺忘。
採訪艱辛 受害者至今心懷恐懼
譚松提到一位臺灣學者曾問他:你做這個調查,政府給了你多少資助?(全場大笑)譚松說,他所有調查都是自掏腰包,只要政府不因此迫害他就行了。他冒著風險自費調查是為了搶救歷史,也是為受難者討還公道。他家庭不是土改的受害者,父母都是貧下中農出身,但後來接觸到真相,發現自己教育受騙,正義感被激發。
他說,他的調查非常辛苦,一是受訪者分散在川東深山老林窮鄉僻壤,又沒有電話聯絡,走訪非常不易。二是土改時代久遠,現仍在世的當時人已寥寥可數。譚松聽說一位飽受點天燈酷刑的女子馮光珍仍然在世,立即趕去採訪。馮光珍當年十八歲,還是一個學生,因酷刑雙手殘廢。譚松上午採訪她,下午這個不幸女子就逝世了。三是恐懼,中國地主富農及其子女是毛澤東時代受害最慘因而恐懼感也最深的群體,雖然毛澤東時代早已過去,但恐懼仍深,很多人不敢接受採訪。作為採訪者的譚松本人也很恐懼,因為他在之前做川東右派調查被重慶當局關押了三十九天,剛獲釋不久,而且是在保釋期間,被勒令不能離開重慶地區,因此他是私下秘密採訪。
土改因為涉及中共政權革命合法性問題,是中國現代史中最敏感的禁區,敢於觸及的學者少,而且多是以資料做研究,像譚松這樣深入一個地區大規模採訪做口述歷史的可能絕無僅有。現場主持的中國研究中心副主任高琦指出,譚松是首位在他們中心講土改的大陸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