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氏就是這樣一位飽讀詩書、雍容雅緻的女子,彷彿在春光中淡然盛開的國色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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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後宮,任是艷妃美人千嬌百媚,誰又能對端居正宮的皇后娘娘視而不見。那是永遠站在君王身邊,共同守護天下的萬民之母。恰如花之嬌艷有千萬種,而唯有牡丹真國色。國之盛世,莫出於唐,而後宮之最,莫出於長孫皇后。
三、千古賢名半緣書
手不釋卷的女子,清眸映著數千言,心靈載著古今智,衣襟、袖底總是揮之不去的淡淡的墨香。書冊教她明達,教她淡泊,教她在亂世和治世的交替間如何優雅轉身,從容走過。長孫氏就是這樣一位飽讀詩書、雍容雅緻的女子,彷彿在春光中淡然盛開的國色牡丹。
征塵初定,山河安穩,天地間在數十年內變幻了幾番模樣,終於化作大唐貞觀的壯闊清和。自入長安皇宮以來,長孫氏幾年之內,輾轉於高牆連苑,從太極宮承干殿到太子東宮,旋即又回到太極宮的立政殿,位主中宮。所差不過是幾時幾刻鳳輦鑾輿的路程,她卻一如這瞬息萬變的大好山河一般,名號、宮服也翻轉了幾次面目。
不變的,卻是她那嗜書的痴心、若隱若現的笑容。秦王妃、太子妃、皇后,每一次都是身份的巨變,她卻只用了八年光景。就算是機關算盡也未必有這樣的成就,而她卻是無爭無求,帶著她的萬卷詩書和對李唐的忠誠,翩然從這幢金殿步入那座椒房。
長孫皇后讀書的愛好,幾乎是與生俱來的特質。當一般女孩對著菱花銅鏡描黛貼花鈿時,她依舊定格成靜靜閱讀的樣子,梳洗打扮只需齊整得體,不求過分繁飾。腹有詩書氣自華,多年讀書的習慣,不僅給予她一個優美靜好的姿勢,更加賦予她一顆七竅玲瓏心,讓她在精神上有著和男子等肩的高度。
婚後的許多年,她都和文武全才的太宗皇帝,保持著融洽的溝通關係。他們是君臣,亦如普通人家的夫妻,花樹下、火爐前,足跡遍及宮苑每一個角落,他們的話題更是勾連古今,談時論世。太宗視她為佳偶、良佐,她讓高處不勝寒的他從此也有知音的慰藉,她也讓偶爾迷失於國事的他幡然醒悟,回到治國的正軌中來。
她也有金口難開的時候。太宗敬重賢後的學識,有時會拿朝中事務和她探討。長孫氏下拜辭謝,閉口不言。太宗進而又問,一次比一次急迫,長孫氏只好說出原由:「牝雞司晨,家之窮也。」儘管有皇帝真誠的討教,長孫氏對於不合禮法的事情,絕不妥協,始終不置一詞。她在書裡看過太多后妃干政的教訓,她是受寵的皇后,前朝還有兄長為官,她的隻言片語都可能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更會影響夫君的清譽。她的職責是治理後宮,保證前朝穩定,她確信太宗的能力一定能坐穩江山,朝廷還有忠臣猛將輔佐,何須她一個婦人逾越法制,製造不必要的煩惱呢?
《詩經》以溫柔敦厚的《關雎》開篇,歌詠后妃之德,用意是「風天下而正夫婦」。因為在聖人看來,若要歸正社會道德,首先必須從夫妻關係開始。在人世間擁有至尊權力的夫婦,無疑是皇帝和皇后,他們的相處之道,是天下夫婦效仿的典範,對世風時俗有著更為深遠的影響。長孫氏做了皇后,更加感到揹負的責任之重,她必須謹言慎行,為天下女子作出表率,才不負萬民對朝廷的敬仰和朝拜。
儘管長孫氏始終不干朝政,但相夫教子的人妻之道卻從側面溫和顯露,如春雨般潤物無聲。他們的長女長樂公主出嫁時,太宗一時高興,賜予她數倍於當時長公主的嫁妝。諍臣魏徵,以有悖於長幼尊卑的禮制進諫太宗,還旁引漢明帝封皇子的舊例。太宗意識到失察,卻擔心收回皇命委屈了妻女,把這事告訴了長孫氏。長孫氏沒有直接評論臣子的言行,而是感佩忠臣的耿直和勇氣。
她思及己身,雖有後位之尊崇,和太宗更有結髮之恩義,每每交談時,仍是不免察言觀色,恐怕冒犯皇帝的威嚴;魏徵一介外臣,卻能夠不計個人安危榮辱,從國家大局出發仗義執言,真社稷之臣也。她向太宗大讚魏徵的忠義,肯定他削減公主嫁妝的提議,還賞賜魏徵五百布帛,以示嘉獎。
太子承干的乳母遂安夫人,過於溺愛太子,總是擔心他宮中用度不足,生活上受苦,常常向皇后請求增加東宮的器物用度。長孫氏也沒有直接回絕乳母的好意,反而開導她:「身為太子,只擔心德行不理,賢名不揚,怎麼會擔心缺少用度呢?」
甚至於生命最後的時刻,長孫氏來不及說天人永別的傷心話,更不關心身後榮華以及兒女未來的安排,反而在彌留之際,向君王進賢,把一代賢後的責任盡到最後一刻。貞觀十年,大臣房玄齡因犯錯被遣回家,訣別之際,長孫氏拼盡全力誠懇地勸諫太宗,房玄齡侍奉皇帝時間最久,為人謹慎,多有奇謀秘計,如果沒有犯大錯,希望不要輕易錯過他。
她還說自己對國家社稷沒有什麼貢獻,身後不要厚葬,只願「因山為壟,無起墳,無用棺槨,器以瓦木」。愛重妻子的太宗,都一一照辦,很快重新啟用房玄齡,親君子、遠小人。貞觀之治並沒有隨著皇后的去世而失色,反而在她的庇佑下,越發走向強盛。
貞觀時期,太宗皇帝著《帝範》,總結一生的治國經驗,論述人君之道,並傳給子孫作為指導。在太宗為國家殫精竭慮之時,素日裡讀書不倦的長孫皇后也不曾清閑,亦撰《女則》一書,收集古代婦人德行美好的事跡,用以自勉自戒。
相較於《帝範》垂範後世的作用不同,長孫氏這部《女則》是自我修養的枕邊書。她為自己而寫,並謙卑地認為自己的著作沒有價值流傳於外人。她曾吩咐宮女,她的文章缺乏條理,不足以讓皇帝看到,希望她們一定要保密。因而直到皇后去世,宮女們整理遺物,才敢把這部遺作獻於太宗。當太宗看到結髮妻子的心血時,愈發悲慟,將其傳示近臣觀看,稱讚此書足可垂於後代。
雖然這部著作並未流傳至今,然長孫皇后一生的事跡本就是一部《女則》,堪稱女子至善至美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