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宋•張昪
無利無名,無榮辱,無煩無惱。夜燈前、獨歌獨酌,獨吟獨笑。況值群山初雪滿,又兼明月皎光好。便假饒百歲擬如何,從他老。
知富貴,誰能保。知功業,何時了。算簞瓢金玉,所爭多少。一瞬光陰何足道,但思行樂常不早。待春來攜酒殢(音tì,滯留的意思)東風,眠芳草。
(網路圖片)
這篇詞的大意是:
不計名利,不計榮辱,超越煩惱。
夜間來了,獨自一人一邊喝酒吟詩,一邊開懷大笑。
恰趕上頭遍冬雪鋪滿群山,晚來月光又那麼美好。
就算到了一百歲又怎樣,該老就讓他老。
誰能保住富貴,誰又能爭的功業沒完沒了。
就算金玉滿盆,就算一貧如洗,怎知誰多誰少。
時間在飛跑,一切隨其自然,該樂就樂,該笑你就笑。
等到春天來了,不妨帶著酒壺,乘著東風,見著草地隨身一倒,那是何等美妙。
詞的作者只留下兩篇作品,其中之一還有個版權爭執問題。歷史上這一篇《滿江紅》只出現在宋朝吳處厚所著歷史筆記《青箱雜記》中,而這又是一部不很知名的歷史筆記。近年已被唐圭璋收入《全宋詞》中。
詞的作者張昪(音bian4, 卞)(992-1077),字杲卿。據《宋史》記載(見卷三百一十八),考中進士後,一直在朝廷,地方為官。為宋仁宗所器重,最後官至樞密使(宋朝樞密使與宰相共同負責軍國要政,實則以宰相主政,樞密主兵)。《宋史》說他「昪性質樸,不善擇言」。而司馬光對他的評價是:「昪為人忠謹清直」。
從詞的內容,以及《宋史》的記載可以看出,張昪是一個看透紅塵之人。對名利,榮辱,富貴,功業這些一般人十分看重的東西他一點也不稀罕。一切隨意而安。因此他長壽,一輩子沒有煩惱,活得非常瀟灑,快活。
由於張昪對朝廷忠心耿耿,認真辦事,但又「不善擇言」,雖然可以得到司馬光那樣人物的讚揚,也可以得到某些小人的嫉妒和中傷。因此他也曾被罷官免職,若干年後才官復原職。
在《宋人軼事彙編•卷八》中還記載著張昪的這樣一個故事:
張杲卿從宰相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住在陽翟。他在少室山下修了一座廟堂,作為修身養性之地。經常乘坐車輿,只帶五六個僕從去那裡 。
某天,突然來了個老道拜訪張大人。那道人形神瀟灑,野冠山服。張杲卿與他談佛理,談道義,老道一一道來,頗有見地。張杲卿大喜,以賓客待之。
到了晚上,老道拿出一包茶葉,說道:貧道剛從浙江回來,採得少許茗茶,願與大人共同品嚐。
張大人欣然同意。於是老道親自洗滌茶具,燒火煮茶。這頭一杯茶果然受到張大人的讚賞。張大人高興,讓辛苦了一天的下人們也來嚐嚐。僕人一湧而上,將那一壺茶吃了干乾淨淨。
不一會,只見僕人們一個一個昏昏沉沉,倒在地上。那老道慢慢站起身來,幽幽說道:大人,貧道打算去羅浮煉丹,就是缺少購買丹藥和鼎灶的資金。見大人這裡黃金器物頗多,就請您贊助一些吧。張杲卿呼叫僕人們,只見得一個個正睡得如死豬一般。張杲卿無奈,只得讓老道隨意去取。最後老道把數十斤的金器全拿走了。僕人們到次日清晨才醒過來。
有人評論這個故事說,這是對張杲卿的莫大諷刺。咀上說「無利無名,無榮辱,無煩無惱」,而實際上廟裡那麼多的法器都是金銀的。最後這些金銀又被別人騙走,真讓張大人丟臉了。
前面說過,張杲卿在朝廷上「不善擇言」,免不了得罪人,也免不了遭人諷刺,謾罵,中傷。而這些又免不了反映在文字之中。但在這一則小故事中,我們其實進一步看到了張昪的為人。
張昪退休後成了虔誠的佛教徒,已從一個「看破紅塵」的高人上升為一位修煉者。他把多年的積蓄用於建廟,用於配置法器。老道騙走了他的金銀法器,但是改變不了他的品性。你看,在僕人們抬著張昪下山回家的路上,他依然在大聲高唱「滿江紅」:
「無利無名,無榮辱,無煩無惱。夜燈前、獨歌獨酌,獨吟獨笑。」……
註:無論是《青箱雜記》還是《全宋詞》,前三句都被記為:「無利無名,無榮無辱,無煩無惱」。據「滿江紅」詞牌的要求,第二句似應三字,故將「無榮無辱」改為「無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