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之際,社會上流行清談。這清談不是嘮嗑聊天,而是辯論,內容是玄學,形式上類似下棋,兩人一主一客,主者亮出觀點,客者提出質疑,邊上或有數人凝神旁聽。跟對弈者舉棋不同,清談者手裡拿的是拂塵,彷彿是神仙。
清談成了一時風尚,上自朝廷大臣,下至草莽處士都很愛好。既然是辯論,難免要分勝負。有人曾對「以文談致稱於時」的庾龢說,你還是快快堅固堡壘吧,大家也許要來找你論辯了。庾龢說,那要看誰來了,如果王坦之來,我用偏師對付他就夠了,如果韓伯來,我就只有渡河焚舟,跟他拼了。這感覺分明是在打仗了。不過,群眾基礎一好,競技體育就強倒是事實。因此,魏晉時期湧現出不少善辯之士。
許詢就是一位辯論高手。《世說新語》載,許詢對江湖上把他和王修相比很不服氣,就乘許多名士都在浙江紹興西寺清談的機會,找他華山論劍,一決高下。這許詢果然不俗,上來就使用各種辯論技巧,猛烈攻擊,王修一下就被打敗了。按理說,這許詢該滿足了,可他不。接下來,他又提出要求,雙方互換觀點,重新開戰。也許王修也不服氣,竟然應允。結果,幾個回合下來,王修又敗下陣來。想一想這許詢也確實厲害,不管持哪方觀點都能贏,辯才確實高超。再說,這許詢第一次論辯時,已把各種辯論手段用得差不多了,何以換個觀點還能以剛才的盾擊敗矛呢?想那諸葛亮舌戰群儒,也不過持一觀點,左推右攻而已,就是讓孔明先生重新論辯一回,把「孫劉聯合抗曹弊大於利」說出理來,估計也夠嗆。
十多年前國際大專辯論會,每次都要評出一個最佳辯手。許詢雖是個論辯高手,要說最佳恐難當此譽。《世說新語》裡有這樣一段記載:何晏位高望重,家裡面清談客人常常滿座。王弼前去拜訪。何晏聽說過王弼的名聲,整理出剛才清談中認為很完美的玄理拿出來,問王弼還能不能辯駁。王弼於是開始發難,一下子把滿座的人都講得自認理屈,啞口無言。這還不算,王弼一看冷場了,於是一會兒正方辯手,一會兒反方辯手,自問自答,說的還儘是大家剛才討論時沒有深入到的。像《射鵰英雄傳》裡武功高強的周伯通,他竟然會雙手互搏術,在座人等除了以崇拜的眼光瞟瞟這位最佳辯手,啥也沒得說了。
因清談內容「不親世務」,違背了儒家入世理想,古人常以清談誤國評價之,現代有學者視清談為高級學術交流活動,肯定了其積極的一面。不管如何評價,東晉範寧將「禮崩樂壞,中原傾覆」的責任歸諸王弼、何晏,指斥「二人之罪,深於桀紂」,這從一個側面可看出王弼在當時確實影響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