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顏魯公「拙」,當然不是指他的書法。顏體方嚴正大,樸拙雄渾,大氣磅礡。我指的是,像他那樣的高官,居然會鬧到寫《乞米帖》的地步,不得不借米度日。
《乞米帖》寫在公元765年,正值關中大旱,江南水災,農業歉。按理說,糧食再緊張,也不至於影響到顏真卿家,他當時已官拜刑部尚書,知省事,封魯郡公,按現在級別來套,大約比省部級還要高一點;況且他又是平定安史之亂的大功臣,既有功勞又有苦勞,不說養尊處優,至少能做到衣食無憂吧。可是他偏偏就鬧到了「舉家食粥」,「今又罄竭」的地步,於是不得不向同事李太保求告「惠及少米,實濟艱勤」。談到困窘的原因,他也直言不諱,因為自己「拙於生事」,除了俸祿,他不會創收、生利,沒有別的生財之道。
顏魯公身為三朝元老,久經宦海,閱人無數,他不會不知道「生事」之法,加之門生故舊遍於朝野,只要稍稍動動腦筋,都能大發橫財。可是他卻不屑於那樣幹,他有自己的處世原則。
書法界常有字因人貴的說法,不無道理。而在顏真卿這裡,卻是字因人重,忠貞正直的人格為其瑰麗書法添輝,骨力遒勁的書法為其雄壯人生增彩,做人與寫字相得益彰,在顏真卿身上得到了圓滿的統一。顏真卿的書法成就一直為後代尊崇,其人格同樣頗具感召力。反之,若論書法,蔡京、秦檜的字都寫得好,堪稱「大家」,可是一想起他們幹的那些壞事、醜事,不由得會「恨屋及烏」。還有一個「書法家」也不能不提,江西省原副省長胡長清,長於書法,能寫一筆顏體,南昌街頭掛滿他寫的牌匾;但他更長於「生事」,任職不到兩年,就生出700多萬外快,結果東窗事發,被處以極刑。而他遍佈南昌商肆的「墨寶」,也幾乎一夜之間被鏟除得干乾淨淨。正是「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時下,許多官員都喜歡研習書法,也多師從「顏柳」,那麼,如果同時也能認真研讀顏真卿的《乞米帖》,在學習他的筆法筋骨時,也學學他的「拙於生事」,廉潔自律,執政為民,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