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唐末五代時浙江新城人,與後來成為吳越王的錢俶同時降生。他自號江東生,秉性聰敏,詩文超群,有「江東才子」之稱。他二十七歲就在貢籍,後來卻幾次應試幾次落第,為甚麼總是所至不遇?只因昧了心說話被削了福祿,虧得後來改行從善,洗淨驕傲之性,學做好人,才有了福份。
羅隱少年時就有神童之譽,詩才神速,點韻便成。又擅長對句,凡有對不得或不好對的,到他口中無有不對之句。如有人出句「近比趙公,三十六年宰相」,人們對不上,羅隱道:「何不對‘遠同郭令,二十四考中書」說的是郭子儀在中書歷二十四考的故事,人皆稱其奇才。只是一樣:恃才傲物,看不起人,說話刻薄,人們很忌憚他那張嘴。他為自己的際遇每每不平,到處怨嘆。
羅隱幼年喪父,靠母親織布度日,又兼唐朝亂離,生計無著,只得呆著臉向親友家借貸。正是「十叩柴扉九不開」,向親友一連告了幾十處,大家都不睬。以後見了他的影兒,只道他又來借債,家家關門閉戶起來,羅隱回來告訴母親,母子二人非常氣恨。這時遇到了一位相士對羅隱說:「子天庭高聳,地閣豐隆,鼻直口方,目若明星,有王侯之相,切須保重!」說罷而去。羅隱母子二人聞得此話,正忿恨這些親友不肯借貸,便忿忿發願道:「可恨這些人的奚落,若明日果有王侯之分,定要報仇,定不讓這些人活,方雪我今日之忿。」一連說了幾日。
果然「人間私語,天聞若雷」。一日晚間,羅隱恍惚中見四個黃巾力士走到面前,對他說:「吾奉紫府真人之命奉請。」道罷,便把他簇擁而去。來到一處,只見煙雲繚繞,瑞氣繽紛,兩旁列千百天丁力士,當殿中坐著一位神明。黃巾力士說:「奉命取羅隱來到。」那紫府真人便開口道:「羅隱,汝本當有王侯之份,與錢俶一樣之人。汝怎便生不良之念,要不欲借貸不與之人活,以雪胸中之忿?明日做了一方之王,殘虐刻薄,傷天地之和氣,損下界之生靈,為害不淺。連日值日功曹將汝噁心奏聞上帝,上帝大怒,天符牒下,將汝所有王侯福份盡數削籍。」紫府真人說完後仍著力士送羅隱回去。羅隱一夢醒來,急忙起來對鏡子一看,竟改變了一個人:天庭偏,地閣削,口歪斜,鼻子塌。忙叫醒了母親,備述緣故,母子二人懊悔無及,大哭了一場,真是一言折盡平生之福。
過了一個月後,羅隱又遇著那位相士,見了吃驚道:「汝怎相貌一朝改變至此?定是心術不端,以致陰府譴責。」羅隱只得把前事說了一遍,道:「一念之差,折福至此,怎生是好?」相士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舉心動念,天地皆知。汝若舉不善之心,便毒霧妖氛瀰漫,上天怎麼能不知道?相逐心生,心既不好,相亦隨變,此是必然之理。但自今以後一心懺悔,改行從善,步步學好,也可能還有挽救的機會。」說罷,再三嘆息而去。
羅隱自此之後,一味學做好人,再不敢存一毫不肖之心,平日以教書授人為業,儘自己能力幫助他人。對於生活窘困之人,更是盡量賙濟,錢俶就是其中的一個。羅隱自數年改行從善以來,無一毫非禮非義之事,善念虔誠,果然文昌帝君託夢道:「子數年洗心易慮,事事可與天知。吾既重汝之改過,又愛汝之才華,已將汝近日之行止盡數奏聞上帝,上帝准奏。但今天下多事,未可驟與汝功名,待我慢慢注汝之祿籍可也。」說罷而醒。
後來錢俶因剿賊有功,被唐昭宗封為鎮海軍節度使。錢俶見羅隱才華出眾卻未曾中得進士,又想報他賙濟之恩,於是派遣官員赍了金銀書幣,鼓樂喧天,到新城聘他為掌書記。當日新城鼎沸,連原來借債不肯借的都一併來慶賀送禮,人情勢利如此!後來唐昭宗加封錢俶為吳王,又加封越王,錢俶上表稱謝,命羅隱寫表。表到朝廷,滿朝人都道「如此好文字定是羅隱之筆,可惜為錢俶所用」。
朱溫篡唐後,建立後梁,久聞羅隱盛名,用右諫議大夫的官職召他去,被羅隱回絕。錢王想上表稱臣,羅隱勸錢俶道:「朱溫篡唐不得人心,王是唐朝之臣,當興兵討逆義不容辭,復興唐室,名正言順,何愁不勝!縱使不能成功,也能保住江東吳越十四州天下。怎麼能向他稱臣,做羞辱之人呢?」錢俶聽羅隱這樣說,想道:「羅隱在唐朝屢舉不第,心中卻絲毫不怨恨唐朝,今反勸我起兵興復唐室,可見他並不計較個人得失,而是以道義為重,真是忠心貫日的義士啊!」自此更加欽佩他的人品,凡事聽信。
當地有的才子不願仕於錢俶幕下,錢俶大怒,羅隱便規諫錢俶要大度容人。當時,吳越的賦稅很多,西湖上的漁戶要日納魚數斤,名為「使宅魚」,漁民不勝其苦。羅隱作詩上諫錢俶:「呂望當年展廟謨,直鉤釣國更誰如?若叫生在西湖上,也是須供使宅魚。」錢俶見詩感悟,遂蠲免了「使宅魚」這項徵稅。羅隱隨事諷諫,錢俶無有不聽,都是有益於國家、有利於民生的事。錢俶發怒之時,無人阻攔得住,羅隱三言兩語便能撥轉,因此吳越十四州百姓多蒙其福德。
在戰亂紛爭的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卻一直相對安定,這固然有各種主客觀原因,而羅隱輔佐錢俶二十二年,敢於進諫,為百姓說話,也是功不可沒的。他在詩中寫道:「莫為危時便愴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須知海岳歸明主,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當時吳越邦土的大事記、文告、奏表幾乎都出於羅隱之手,其「高節奇氣,有可以撼山嶽而砥江河者」(《重刻羅江東集敘》)。他也為善良人說出好的讖語,後來直做到諫議大夫,母親與妻子都受了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