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記思索大時局》一書封面
【看中國2014年05月20日訊】四年前,我注意到有個叫灰記客的博客,寫的有相關西藏的不少文章。實際上,後來我轉了多篇貼於我的博客「看不見的西藏」。第一篇轉的是《邊陲的聲音-西藏話篇》,就「中共聲稱自治的‘少數民族’比廣州人惡劣得多的語言及文化環境」,灰記寫道:「專制主義的邏輯十分簡單,既然不能成功改造你們,便只能殖民,用漢人把西藏漢化‘在所難免’」。對此我深以為然,因為這正是西藏之現實,尤其近年來更是快速,但當局不會明說亦不會承認。
灰記是香港人。鑒於黨對「少數民族」的特殊政策,加之我本人已成為「少數民族」中的「少數民族」,也即與黨異議的聲音,就更不可能得到「港澳通行證」,故香港於我而言,仍然與1997年以前的香港一樣,是遠不可即的類似異國他鄉之所在,根本不可能有親眼目睹的機會。抱歉,我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九七是分水嶺;九七之後,香港已經有了很大不同。這就跟西藏一樣,以1959年為界,西藏發生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謂「翻天覆地的變化」是黨愛用的說法之一。依照黨的話語方式,以1959年為界,西藏被劃成了「舊西藏」和「新西藏」:「舊西藏」是人間地獄,是「最反動、最黑暗、最殘酷、最野蠻」,而「新西藏」是人間天堂,自然就是幸福的頂點,已經無與倫比、沒法形容了。當然,我們都明白黨何以堅持、並且愈發渲染這種荒謬的歷史觀,目的在於合法化當年的佔領、今天的殖民。同時,黨也相信: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
灰記的另一篇文章《藏語的命運及其他》也讓我有共鳴。他寫道:「北美原住民對母語文化的追思、續延,喬姆斯基對美國主流文化的滅絕性的批判,臺灣民主化後原住民的身份追尋,均是對如中國以至全球缺乏反省的強勢文化操作的有力控訴。因此,無論北美原住民,北美非洲人後裔,藏人,蒙古人,臺灣原住民,乃至廣州人……,均有一‘共同命運’,就是在融入主流社會一體化的‘大趨勢’下,發現差異,發現自身獨特之處,發現自己的母語文化,為此而努力不懈地抗爭。」
然而,中國政府對待藏語及其他「少數民族」語言,向來是以強悍的方式,從娃娃做起,使全藏地及其他「少數民族」地區加快漢化、中國化的進程。用官方語言來說,即融入主流社會。我去年在拉薩時,見到朋友的孩子因漢語表達不流利,被老師判為「差等生」,這使得藏語流利的孩子很是自卑。我還聽了這個在上幼兒園的孩子唱的一首歌,居然是我小時候唱的《瀏陽河》,香港人一定對這首歌不熟悉,這是紅色的中國革命歌曲,歌頌毛澤東打下了天下。我至今還會唱,可見當年的洗腦是多麼地不遺餘力,如今又聽完全不解其意的小小藏人鸚鵡學舌般唱著:「……江邊有個什麼人?出了個毛澤東,領導我們得解放」,我心裏說不出的憤怒與悲哀。
灰記在《中國對西藏的東方主義》一文中則呼應了我對中國主流學者的批評。我有充分的事實證明中國的諸多主流學者懷有一種國家主義的心態(我覺得我是客氣的,更有嚴重的批評認為那是國家社會主義的心態)。因為近年來發生在全藏地的抗議,在他們那裡產生的反思,只是一致批評西方對西藏有「香格里拉情結」、「香格里拉迷思」,是一種陷入神秘化的「東方主義」,故而2008年西藏抗議發生之後,西方社會會對西藏一邊倒。但他們根本不提,何以在「解放」這麼多年之後,「翻身農奴」要起來反抗「解放」自己的人?何以在雪域西藏的大地上,無數走上街頭、縱馬草原的抗議者,幾乎都是在「解放」以後出生的藏人?
灰記的評論是寬容的。對這些迎合中國主流心態的學者,善於以「先進語言」而不是「官方惡形惡相的語言」來為中國對西藏的統治辯護,卻不承認西藏人的主體性,不把西藏危機看成民族問題、身份認同問題,只看做是現代化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灰記平和地問道:「是否因為身在威權體制內的‘不由自主’?」其實,與其說「不由自主」,不如說這些主流學者一個個聰明至極,深諳自保、自利之術。
何以遠在香港的灰記會對西藏問題傾注這麼多的關切呢?而且他的關切,不是那種高分貝以引發矚目,而是默默地、清醒地、多少克制地挂慮著。我不必再重複「今日西藏,明日香港」這句老話,固然這已是迫在眉睫的事實,灰記更是一語中的:「歷史已證明,中共承諾藏人的不是真自治,歷史也將證明,中共承諾港人的不是真民主。」我與灰記並不相識,除了相互的文字。通信也寥寥,只是閱讀彼此的博客,卻有許多會意,這應是在於某種相似的境遇以及更為深刻的理由:如灰記文章中提及的「普世人性」,以及勇於擔當的自勉:「珍惜香港自治的人,實有聲援西藏人奮鬥的道義責任。」
並且,正如我的藏學家友人 Elliot Sperling ,儘管他的研究在於西藏歷史和中藏關係,但他同時對西藏的政治問題、人權問題等現實問題非常關注。他曾這樣解釋他對西藏問題(他會修正說是「圖伯特問題」)的關心,乃基於對公民社會的根本價值予以認可並捍衛的立場,而這與民族與國別無關,卻因此支持圖伯特救存亡圖的鬥爭事業。
有趣的是,我因為寫這篇文字,才想起問這個其實我早有的疑問:灰記是什麼意思?灰記回信說:「灰代表上了年紀,上了年紀的記者。」原來這麼簡單,又含有詩意。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