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1月29日訊】因為父母逼婚,在澳大利亞的「鵬」不願回家過年了,但他的影響力從大洋洲出發,向東跨越太平洋,向西穿過印度洋,引發成千上萬適婚年齡華人青年的討論。
今年1月27日,在西安火車站,27歲的張叢磊和他的女友。
網上無數的青年稱:「我就是鵬!」再逼婚我就不回家了
快到年關,一個名叫「鵬」的男青年火了。
他沒唱過人人耳熟的流行歌曲,也說不上有什麼傳奇故事。他甚至連個完整的名字都沒有。
但他的影響力從大洋洲出發,向東跨越太平洋,向西穿過印度洋,引發成千上萬適婚年齡華人青年的討論。網上無數的青年稱:「我就是鵬!」
「鵬」出現在最近某期《墨爾本日報》的頭版上。除了報頭,整個版面只有一封用超大號鉛字印的「給兒書」,全文51字。
「鵬:打了好多次電話你也不接,或許在這裡才能讓你看到。爸媽再也不逼你結婚了,今年回家過年吧!愛你的媽媽。」
看見那張報紙頭版之前,北京的丁聰正站在火車票代售點窗口排隊,取回家的票。
隊伍打了好幾個彎,從人行道一直排到馬路邊。這個28歲的小夥子啃著燒餅裡脊當午飯,在寒風裡縮了縮脖子,掏出手機刷微博。「大拇指剛劃了兩下,就看見了那張圖。」
丁聰把圖點開,放大,看了三四遍,又讀了五六百條評論,才想起手裡早已被風吹涼的半個燒餅裡脊。
「管他‘鵬’是誰,我理解他,也理解他媽!」丁聰說。他關掉微博,盯著面前和他同樣單身的同事被風吹亂的後腦杓,「感覺特悲涼!」
從10年前到北京上大學開始,丁聰經歷過少說20次回家的旅程。但這一年,他覺得「氣氛不太對了」。
首先是被父親的戰友、母親的同學、姨媽的同事還有辦公室的大姐押著,相了十幾回親,全告失敗。而在電話裡,父母的語氣,也越來越不耐煩。幾乎每參加一次同事、鄰居孩子的婚禮,就得跟他念叨一次。
在搶到春運火車票之後,他曾高興地致電父親。結果,父親馬上把話題引到了不久前他那次失敗的相親上,並告誡他:「28歲還不結婚,29歲就麻煩了,30歲就徹底沒人要了!」
「一兩年內結婚不太現實啊……」剛剛參加科研工作不久的他小心翼翼地辯解,「那你乾脆別回家了!」父親咆哮了一句,然後電話斷了。在他的記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摔自己的電話。
「我第一次害怕回家過年,我能想像我將面對的是什麼。」丁聰說,他知道,母親最拿手的油潑面在等他,襪子隨處扔能「自動」洗乾淨的生活在等他,可是,一堆「什麼時候結婚」的問題也在等他。
在劉悅然看來,「鵬」藏起來不是沒有道理。看到那幅頭版的時候,這位27歲的廣州女記者已經在電腦前坐了整整一上午。一邊刷新聞,一邊刷著屏幕上瞬間就顯示「無票」的網站,等著家鄉的車次開閘放票。
那封「給兒書」僅用標題就俘獲了女記者的眼球:「中國大媽」、「頭版」、「逼婚」……
即便特別想家,認識了「鵬」的她還是閃過了一絲「要不不回了」的念頭。
事實上,從兩年前開始,隨著她和幾個「85後」表姐妹都進入「適婚年齡」,「找著了嗎?」「啥時候帶回來過年?」「處了這麼久咋還不結?」就成了劉悅然外婆家年夜飯的新主題。
「我最怕陪我媽串門走親戚,不少表弟堂妹的孩子都哇哇叫著走起來了,我連結婚還沒影呢!」劉悅然說,親戚欲問又止的神情會讓母親感到尷尬。
不僅僅是過年,即使在日常通電話的時候,劉悅然的母親也會在無意中說起,看到一個可愛的小嬰兒,可惜是路人的,不好意思去抱。
「你可以給媽媽創造一個機會嗎?」母親兜著圈子問。「不可以!」最初,她還能斬釘截鐵地回答。而臨近過年,母親給朋友的孫子孫女發出去的壓歲錢越來越多,幾乎每一通電話最後都有一句:「你啥時候結婚?快點生孩子!」
這讓劉悅然徹底閉嘴。她很想衝著母親吼上幾句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就像喜歡的搖滾樂那樣的「嘶吼」,可她馬上覺得,那不是電話裡說得清楚的,甚至可能永遠也說不清楚。
所以,當劉悅然看到那封出現在南半球的整版家書時,心裏還有點兒羨慕。她根本不敢躲起來不接母親電話,更無法讓母親不再逼婚。
「再逼婚就真昏了。」成都女白領季青一邊假裝認真聽著部門經理的「年底總結」,一邊在桌下把手機遞給鄰座的女同事。
手機屏幕上正是寄給「鵬」的那封家書,兩個年紀差不多的未婚女孩相視一笑。
去年,出於對父親的尊重,季青曾在大年初五把男朋友帶回老家「徵求意見」。打那之後的一年時間裏,她年過六十的父親不斷提出,要把男孩遠在南方的家人請到北方,電話裡也總是念叨著「這事就算定下來了」。
「今年打死也不讓他回了!」季青誇張地叫起來,「太恐怖了!」這對小情侶曾一同留學歐洲,在他們看來,「父母見面同意就定下來相守一輩子」的傳統觀念和他倆的「婚戀觀」完全是兩碼事。今年春節,他們定好機票,決定「各回各家,各找爹媽」,用「冷凍療法」對付父母腦中已經盤旋很久的婚事。
「決定結婚,兩個人的默契最重要。」季青說,「我們拒絕成為父母喜好之下自己愛情的犧牲品。」
在羅瀚看來,他的愛情馬上就要「犧牲」了。
看到那幅「鵬媽喊鵬回家過年」的頭版時,這個29歲的男人孤身一人坐在爆滿的候機廳裡,心中一陣酸楚。
因為工作,他常年在世界各地跑。可不論多忙,「過年回家」是他給自己的「鐵律」。然而,同樣因為家庭關係,他和一位「其實沒那麼喜歡」的女孩即將走進婚姻。
年前,女孩的外公去世,他去了女友家鄉。在那裡,超過7位姑舅姨婆向他詢問「婚事」。
「您想怎麼辦?」羅瀚問女友的外婆。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緩緩轉向他,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幾乎是咬著牙,用盡瘦弱身體裡全部的力氣迸出兩個字:「大辦!」
羅瀚呆立了好幾秒,他知道「大辦」意味著長長的車隊、喧鬧的酒席和無數陌生人的迎來送往,「把新郎官和新娘子折騰得累死,都是給別人看的。」
而他理想的「儀式」原本只屬於兩個人。他甚至已經看好了雙人環球機票,從北京出發,沿著赤道向東,經過東京、夏威夷、里約熱內盧,最後回到亞歐大陸。「但恐怕沒人能跟我分享我心裏這點兒浪漫了。」
在離開前,老人對他說,姥爺走了,根據老規矩,新人的婚得結在100天之內。這個滿身新潮品牌,戴著最時尚墨鏡,T恤胸襟上寫著「go to hell」(去死吧)的男生點點頭。有親戚跟著問:「什麼時候要孩子?」「很快」,他回答。然後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他媽的什麼也不知道」。
在美國攻讀工學博士的中國留學生Ursula在寫論文的間歇,一眼瞄見了「鵬」,馬上生出同感。「我們在國外呆久了,自由慣了,況且有時候不是你想結就能結。」這個快滿28歲的「女工程師」兩年多以前結束了為期10年的愛情長跑,至今單身。
而29歲的、在德國從事法律工作的中國女孩Hobe看了朋友轉發來的帖子之後,覺得「鵬」玩兒消失的做法太幼稚了。「我自給自足,不需要婚姻。我媽前兩年說得嘴都干了,現在不說了。」她並不畏懼回家,也不怕接國內打來的電話,因為「夠堅持,誰說都沒用」。
在義大利工作的張博剛從東北老家回到歐洲,就在人人網上看到了「鵬」的家書。這次回國,28歲的他第一次被迫接受父母安排的相親。「現在還好,要是每次回去都那樣,我估計也得躲。」
在墨爾本當地,最初沒人預料到,「鵬」會火。
王沛已經定居墨爾本10年了,如今,從事地產生意的他是《墨爾本日報》的廣告商之一。在那期「不常見的頭版」刊發後,墨爾本的華人青年最先沸騰。
「大家都在轉發那張圖,打聽‘鵬’是誰,我的年輕員工都在討論。」王沛表示,這短短51個字,用「逼婚」和「春節」把華人青年與舊傳統斷裂的矛盾全寫出來了。
根據王沛的介紹,「墨報」在當地華文媒體中排名原本並不靠前,名為日報,實為週報。但藉著「鵬」的「翅膀」,它飛到了全球華人的眼前。
在打開國內幾個門戶網站,以及在微博上看到驚人的轉發量之後,王沛和生意夥伴們商量著,下個季度的廣告全投「墨報」。
可直到現在,也沒人找到「鵬」。編輯也不願透露,這封家書是策劃,還是確有那位憂心忡忡盼子歸家的母親。
不久前,一位網名「陳大花花」的女孩畫了一組漫畫。在漫畫中,她自稱每到過年,就從好青年,變成「問題青年」。
因為「中國式的幸福是如此單一而殘酷,就是有票子有房子有車子有兒子」,而她「是什麼都沒有的死阿宅」。面對炫耀官階和收入的同學會,面對催婚催子的爹媽,歸心似箭就變成了糾結。
「杯子碰在一起,都是夢碎的聲音。」陳大花花藉著漫畫裡的小女孩感慨,「過年於我,就是一次次被迫陷入一種老套而腐朽的價值評判體系中,無地自容。」
在「鵬」冒出來後不久,有網友攢了一份「春節回家攻略」。內容包括「裝聽不見」、「轉移話題」、「無恥承諾」等,甚至還有「租戀人回家」。
在豆瓣上做了三年「出租男友」生意的小洪看來,這是「市場的呼喚」,是真正的「為人民服務」。他陪著五六個姑娘在春節、中秋、十一回過家,從性格定制到話題準備,都已經「非常專業」。他理解那些女孩的壓力,覺得「這雖然是騙,卻也是孝心」。如今,他忙不過來時還把生意介紹給朋友,從中賺取佣金。
丁聰覺得,那些「租男友女友」的行為是純粹胡鬧。他更願意用別的方式表達孝心。比如多給父母一些經濟上的資助,以及在他們嘮叨時,耐心聽著。
幾天前,羅瀚決定像「鵬」一樣,過一個輕鬆的春節,暫時把「結婚」、「孩子」、「年夜飯」都放下。
他打開訂機票的網站,腦袋裡已經出現了自己喜歡的滑雪場和潛水海灣。他的手握著滑鼠,移向代表著自由的目的地。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在「常用目的地」列表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地名。那是他生長了18年的地方,那裡沒有雪山,沒有海洋,只有越來越濃的霧霾和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
最後,他猶豫了好幾天,抽完了整包煙,然後用了不到一秒鐘,推翻這所有的一切,用力點住了那個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