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2月06日訊】近年來,隨著中國大規模的城市建設,各地豎起了許多新鮮亮麗的高樓大廈。與此同時,不少城市的古建築被夷為平地。即使在首都北京,這座擁有大量文化遺存的城市,至今仍上演著古建築不由分說遭遇強拆的悲劇。
那麼,究竟什麼原因導致上述現象發生呢?簡單說來就一句話,即盲目追求GDP的結果。媒體曾報導,一些地方官員在談到城市建設時公然聲稱,拆遷的速度就是發展的速度。在這種指導思想下,中國許多城市便出現了無休止的建了拆、拆了建的現象。這其中的利益驅動是顯而易見的,城市吃著土地財政的飯,建築開發商綁架了城市建設的節奏甚至規劃,城市建設的邏輯大可用「誰給的價碼高就拆掉那一片」來形容,城市設計已不見蹤影,而文物管理部門也形同虛設。例如,北京的拆遷人員竟然聲稱,只要給錢,故宮都敢拆。這種膽大妄為,無法無天的拆遷導致的後果是可想而知的,推倒重建的不過是一些堆砌的建築垃圾而已。
許多到過北京的外國遊客會失望,因為他們沒有看到他們想要看的古城牆和牌樓,這些原本散落於老北京各個街頭巷尾的標誌物,如今也是難覓蹤影,僅在書本中可一窺究竟。漫步於北京街頭,敏感的外國遊客還以為身在紐約。其實,這種錯覺一點也不讓我們感到興奮,因為這種錯覺恰恰反映了城市建設的錯位。
中國大規模的城市建設正在催生大批雷同的城市。城市建設中的個性被泯滅,趨同化導致的似曾相識,實屬城市化的敗筆。我們不禁要問,中國到底需要什麼樣的城市化?
最近,兩位西方學者貝淡寧(Daniel A. Bell)和阿維納·德-夏里特(Avner de-Shalit)完成的新書《城市的精神:全球化時代的城市身份為何重要?》(The Spirit of Cities: Why the Identity of a City Matters in a Global Age)為我們思考上述問題提供了有益的線索。
依此書觀點,每個城市都應該擁有自己獨特的精神氣質和價值,這便是城市的身份(identity),這種身份是獨一無二的,是與其他城市相區別的特質。通讀全書,我們不難發現,作者強調的無非是城市史的一些傳統理念。如在西方古典文明中,雅典這座城市意味著民主,而斯巴達則與軍事紀律無異。顯然,無論是精神,還是氣質,都與個性和傳統緊密相聯,絕非一日之功,需長時間的耐心釀造。
2011年,這本書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印行後即獲普遍好評。書中,貝淡寧和德-夏里特細數了人類歷史上人們對於城市的古典認識,並將其應用於理解今天的城市,強調為什麼我們需要藉助哲學和社會科學重新發現城市的精神。
有趣的是,貝淡寧和德-夏里特從世界各地選出九座有代表性的城市,逐一進行評述,不僅歸納出這些城市獨特的韻律,還羅列了他們與其他城市的主要區別。這些城市是耶路撒冷(宗教)、蒙特利爾(語言)、新加坡(國家建設)、香港(物質主義)、北京(政治權力)、牛津(學習)、柏林(寬容和不寬容)、巴黎(浪漫)和紐約(抱負)。
兩位作者用「政治權力」來形容北京的氣質,這並不令人感到吃驚,因為北京是全球規模最大的威權政府所在地。儘管許多人更願意從其他角度來提煉這座城市,如文明古城等,但在作者眼中,北京作為文明古城的名分已不復存在。自北京豐厚的歷史遺存在「文革」期間被大肆破壞和抹去之後,「政治權力」這一特徵便愈發凸顯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書第一作者貝淡寧曾獲牛津大學哲學博士,是一位長期居住在北京,著述頗豐的西方學者,現任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對中西文明多有瞭解。因此,他對中國城市的分析和北京的概括,多了幾分可信的成分。
在2013年新增的序言中,兩位作者推出了一個有用的概念,即所謂「愛城主義」(civicism),這是一種類似於城市居民對其居住地感到驕傲,並認為他們的氣質優於其他城市的情結。按照這種理念來推測,中國的城市居民有多少會為自己的城市感到驕傲呢?又有多少會認為自己居住的城市具有獨一無二的氣質呢?從這兩個維度,我們不僅可領會作者宣揚的城市精神的要害,更為重要的是,它為我們評判中國城市化的成功與否提供了一種依據。
眾所周知,目前中國不少城市已呈現生活成本高昂,基本社會服務難以獲取等讓人難以生存的症狀。除去頑固上漲的房價以外,令人窒息的空氣霧霾也使得城市居民驕傲不起來。一些對生活品質有較高需求的人群正無奈地選擇撤離城市,去空氣清新的遠郊居住。
如何才能培育出中國城市的精神氣質呢?首先要做的便是,落實城市建設中的科學規劃原則,制止所謂「一屆政府,一個藍圖」的作法。中國學者喜歡拿美國芝加哥的城市規劃來說事,這座城市的規劃早在1887年就擬定了。如今,這座城市的主人和管理者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城市的擴展依然遵循百年前規劃的韻味,格局沒什麼本質變化。在這座城市,我們可以感受到城市規劃的有章可循,城市的演變和歷史脈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們敬仰芝加哥城市規劃者的智慧和遠見卓識,同時也佩服後來城市管理者恪守百年規劃的精神。
城市建設中的規劃和設計無疑是重要的,但它們不是萬能的,更不應該無處不在。畢竟,規劃和設計的科學與否只能通過時間來檢驗。在中國,我們尤其要避免城市建設中出現的一窩蜂式的、不顧城市歷史與傳統、抹殺個性的所謂規劃和設計。因為,一座城市的精神氣質是不可能通過一時的規劃和設計,由「攤大餅式」的方式造就出來的。換句話說,任何眼下進行的規劃和設計都難免存在缺陷,特別是從未來的角度來評判時。
不少遊歷過歐洲的人都有如下感受:隨處可見的造型奇特的建築、個性張揚的商店以及令人流連忘返的咖啡館,還有歷史沉澱下來的文明碎片,各類社會印記,大量充斥於大街小巷。50年前,簡·雅各布斯(Jane Jacobs)曾在《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中將上述觀察描述得淋漓盡致。今天,如果我們漫步於紐約曼哈頓,在雅各布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我們便可以體會到,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城市規劃者們的想像力是何等的貧乏。
雅各布斯耐心解釋了現代城市生活其實是許多未經規劃的社會交往的產物。例如,城市中分成許多段的短街讓居民和遊客能夠選擇各種路線,獲得諸多不同體驗。雅各布斯還特別抨擊了世界各地規劃出來的令人乏味的城市,如澳大利亞的堪培拉、巴西的巴西利亞、印度的昌迪加爾和英國的萊奇沃思花園城等等。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兩個問題看似相互矛盾,然而都存在於我們的現實之中。這些問題相互重疊,互為掣肘,考驗著城市管理者的智慧:既要有規劃,又要尊重城市居民自然而然的選擇;既要有設計,又要考慮當地自上而下的文化與傳統。種種力量的長期交匯,或許正是城市精神形成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