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1月26日訊】古人在詩詞創作中非常注重表現藝術,在寫景、狀物、言情、述志時,往往採用既對立又統一,既相反而又相成的辯證手法,讓讀者在品味賞讀中獲得無窮的藝術享受。這些辯證的表現手法包括點染、虛實、疏密、濃淡、離合、雅俗、曲直、隱顯、巧拙等。
1、點染
點染,是國畫的術語。原指畫家在繪畫時,有的地方點,有的地方染,從而繪出一幅和諧統一的畫面。後來借用到古詩詞中來,指的是作者在有些地方正麵點明旨意,有些地方側面渲染。
這種手法在寫景抒情的詩詞中比較常見,一般用景物來染;用一句話,一個詞來點出作者要抒發的感情。渲染是為了突出旨意,旨意統率渲染,相互依存,和諧統一。如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其中的「斷腸人在天涯」是點;其餘各句均是「染」,以突出相思的傷悲。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柳永《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其中第一句是「點」,點出「傷離別」;其餘各句是「染」,渲染傷別之情。李清照的《聲聲慢》一詞用「乍暖還寒」、「三杯兩盞淡酒」、「晚來風急」、「雁過也」、「滿地黃花」、「梧桐更兼細雨」來渲染自己的心緒,最後用「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點出「愁」的主旨。王實甫《長亭送別》中的「正宮」「端正好」,前面「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都是染,後面的「都是離人淚」是點。
2、虛實
虛實結合是古詩詞重要的藝術手法之一。所謂「實」,是詩詞中可以通過視覺、聽覺、觸覺等具體捉摸到的部分;所謂「虛」則是指詩詞中表現的存在於人的思想意識之中的部分。換言之,就方法而言,詳細為實,簡略為虛;具體為實,抽象為虛;有據為實,假托為虛;有行為實,徒言為虛。就對象而言,景為實,情為虛;眼見為實,想像為虛;有者為實,無者為虛;顯者為實,隱者為虛;當前為實,過去和將來為虛;已知為實,未知為虛等等。
虛實結合,可以給人以無窮的暇想和綿長的回味,也可以使詩人的感情表達得更深沉而充分。如李白的《蜀道難》,以虛寫實,從蠶叢開國說到五丁開山,由六龍回日寫到子規夜啼,天馬行空般地馳騁想像,創造出了讓人驚嘆不已的蜀道形象;詩人的情感表達得強烈而飄逸。李商隱的《錦瑟》運用「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四個典故,以虛(傳說、典故)寫虛(過去的經歷、夢想、挫折等),詩人的感情真切而又深藏,讓後學者產生了眾多的揣度和想像,被喻為古代「朦朧詩」。而李煜的《虞美人》中「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卻又以實寫虛,將詩人抽象的「愁」化為了具體可感的江水滾滾,新鮮美妙。
3、疏密
詩詞的疏密手法,主要是指描寫人、事、景、物的密度。密度小者為疏,密度大者為密。疏者大筆勾勒,重在傳神;密者工筆細描,重在鋪寫渲染。
在詩詞中,疏利於寫大景,密利於寫小景;在詞、曲中,婉約者較密;豪放者較疏。但在一首詩詞中,詩人們也時而採用疏密結合的手法,構成一定的意境,如杜甫的《登高》中「風急天空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四句,前兩句「風急」、「天高」、「猿嘯」、「渚清」、「沙白」、「鳥飛」一句三個意象,顯得綿密急促;後兩句「落木」、「長江」一句一意象,顯得物像稀少而疏闊。從美學角度看,密可以產生了一種緊促感,疏可以產生了一種弛緩和開朗感,一緊一緩,能給欣賞者帶來心理的愉悅。又如王維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四句,也是深得疏密之妙。前兩句交代「雨後空山」、「秋天傍晚」,一寫環境,一寫時間,可謂疏朗簡潔;後兩句卻寫到「明月」、「青松」、「月光」、「清泉」、「石頭」、「水花」,意象十分豐富;一疏顯得宏闊,一密顯出清幽,給人心曠神怡之感。
4、動靜
客觀事物的動靜之態,給了詩人們許多創作的靈感,他們常常將事物的動、靜結合起來描寫,做到靜中見動,動中見靜,動靜相生,動靜互襯,妙趣無窮。
如查慎行的《舟夜書所見》:「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天星。」前兩句寫靜,後兩句寫動,富有生活情趣。王維的《鳥鳴澗》:「人閑桂花落,月靜春山空。月出驚飛鳥,時鳴春澗中。」以動寫靜,花落、月出、山鳥的動,突出了春澗的幽靜。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前兩句寫動,繪出一幅絢麗的圖景;後兩句寫靜,一言空間之廣,一言時間之久,但也靜中見動:景物動靜的結合,反映了詩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的心理活動。李白的《望天門山》更是高妙,以「天門中斷楚天開」寫出了水神奇的「動」,力量巨大;又用「碧水東流至此回」寫出了山雄奇險峻的靜——強大力量的靜;然後又用「兩岸青山相對出」寫靜,又靜中有動;「孤帆一片日邊來」寫動,又動中有靜:動靜相襯,即有力量的對抗,又有寧靜與和諧,真可謂運筆如神!
5、濃淡
濃淡在繪畫中,主要指色彩的深淺、明暗。後來用於文學創作,主要指語言的色彩。濃者,重筆濃彩,絢麗;淡者,素筆淡寫,不尚雕飾。
就作者個人而言,有的追求素淡,有的追求濃艷,有的則濃淡兼施。濃淡相互映襯,可以收到鮮明生動的藝術效果。如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懷古》上片寫金陵的壯麗秋景,用了「似練」、「翠峰」、「殘陽」、「彩舟雲淡」等,語言色彩華美;下片嘆六朝競逐豪華,弔古傷今,語言素淡;以濃襯淡,服務於政治家睹今鑒古的深遠思慮。又如李清照的《一剪梅》,上片寫「紅藕」、「玉簟」、「羅裳」、「蘭舟」、「錦書」、「月滿」,色彩較濃;下片寫「花」、「水」、「閑愁」,色彩較淡;濃淡相映,充分地渲染和抒發了詞人的相思之苦:「濃」尚不可解其愁,「淡」又讓她何以堪?
6、雅俗
雅俗是運用語言的一種藝術。「雅」是典雅,「俗」是通俗。
在詩詞中適當運用雅語和俗語,就會雅俗共賞,增強詩歌的藝術魅力。如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前七句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用詞典雅,造句精工;結尾兩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用語卻極是通俗:這樣以俗入雅,突出表達了詞人關注百姓疾苦的情懷。又如白居易《憶江南》詞,「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能不憶江南」,用語通俗;而「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用語典雅:不用雅,寫不出江南之優美;不用俗,便失去了親切感和獨特的嚮往之情,可謂相得益彰。
7、巧拙
巧拙也是語言運用的藝術。「巧」是工巧,「拙」是樸拙,二者結合,常可收到別具一格、耐人尋味的藝術效果。
如姜夔的《揚州慢》:「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前一句樸拙,後兩句工巧。無前者,後兩句失去依托;無後者,前一句,失去了應有的表達效果:前後相合,一幅淒清之景頓生,一股興嘆之情流動。又如周邦顏的《蘇幕遮》:「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前一句寫太陽初升,露水漸干,比較樸實;後二句寫青青池水,風吹水動,晃動的葉子彷彿在不斷高舉一樣,用筆和造景都很巧。
8、曲直
曲與直是詩人表達感情的兩種方式。「曲」是婉曲含蓄,「直」是直率明瞭。
一般來說,詩人心情平靜時,喜歡含蓄委婉,感情激動時,便直吐為快。在現實生活中,作者的思想感情常常是複雜變化的,因而在作品中總是兼用曲與直兩種手法來表情達意,力求做到曲直互補,妙合其心。如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描寫令人神往的仙境世界,明寫了對仙境的嚮往,暗寫了對現實的強烈不滿,屬於「曲」的手法;到詩的結尾處卻大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就是「直」,一曲一直間將詩人率真可愛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白居易的《琵琶行》雖然也曲直兼用,但沒有了李白的率真,而是以曲為主;他寫琵琶女的身世遭遇,直接表明的是對下層歌妓和勞苦百姓的同情,曲折表達的卻是政治受挫後,對現實的深刻認識和對世態炎涼的強烈不滿。說自己的遭際屬於「直」吧,可他還是表達得那麼「曲」,不講原委,只說同感。曲折與直率的運用,與詩人的心境有關,耐人尋味。
9、隱現
「隱」與「顯」,也是詩人表達感情的兩種方式。「隱顯」與「曲直」非常相似,常常將兩者聯繫在一起說,曲就顯得隱,而直就顯。
詩人在表達深藏內心而不便明言的思想感情時,往往隱約其辭,採用隱諱曲折的方式。如朱慶餘的《近試上張水部》,明明是想說自己考前心裏沒底,又期待成功,盼望張籍的幫助,卻又隱諱曲折地虛擬新婦的口氣問新郎:「畫眉深淺入時無?」又如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在明瞭抒發哀悼亡妻之情的同時,也隱約地抒發了「塵滿面,鬢如霜」的政治失意之情。
10、離合
離合是一種離題旁涉與緊扣題目的辯證表現手法。直寫題目,內容就會跼促;盪開筆墨,內容又會偏離題目。而離合就是要講究直寫與旁寫,正寫與側寫的和諧,側寫、旁寫都要做到服務於正寫,服務於題目,從而使詩詞意脈相連,似斷實續,搖曳多姿。
這種手法在詠物的詩詞中表現得非常突出,因為古人主張詠物要力求「不即不離」、「不沾不滯」。如蘇軾的《水龍吟》:「似花還是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開篇搖曳入題,以似花非花、無情有思吟詠楊花,接著由楊花衍生出思婦意象,人與花、物與情,在不即不離之間,詠物而不滯於物,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