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顥:理學家的另一面

作者:晏建懷 發表:2013-11-14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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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3年11月14日訊】儒家哲學至宋代,發展為格物致知、明心見性的「程朱理學」,朱指朱熹,程指「二程」,即程顥、程頤兄弟。作為「二程」的兄長,程顥從小聰明好學,十五六歲時,師從道州(今湖南道縣)周敦頤,研經習道,發奮鑽研,一生不輟,「於是,上自帝王傳心之奧,下至初學入德之門,融會貫通,無復余蘊。」(《宋史•程顥傳》)終成一代大儒,對中國政治思想和哲學思想產生了重大而的影響,被奉為「先賢「,祀於孔廟東廡第38位。讓人驚異的是,程顥不僅僅是一位理學家,還是一位精通治道的地方官員,不僅僅是位思想家,更是一位實幹家,他在州縣基層任職多年,心懷天下,政績卓然。

初出茅廬的斷案高手

程顥(1032—1085年),字伯淳,河南洛陽人。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程顥參加了當年的丁酉科考試,考取進士,隨即被任命為京兆府雩縣(今陝西戶縣)主簿,後又任江寧府上元縣(今江蘇南京市)主簿、晉城(今山西晉城市)縣令等職。

宋代縣一級的主簿,其職責按照曾任過同安縣主簿的朱熹在《建寧府建陽縣主簿廳記》中所說:「縣之屬有主簿,秩從九品,縣一人,掌縣之簿書,凡戶租之版,出內之會,符檄之委,獄訟之成,皆總而治之……」這說明在宋代,主簿不僅掌管文書、考核、出納等事務性工作,有時還要負責獄訟官司。程顥剛剛上任,就有件棘手的案子打到了他的跟前。某鄉民租賃了自己兄長的房子居住,一住就是二十年,一天在宅基地附近勞作時,竟然挖出一壇「瘞錢」(陪葬的錢幣),真是喜從天降。但侄子卻說,這筆錢是他父親當年埋下的,要求物歸原主。天降橫財,哪能拱手相送?叔叔死活不答應。於是,侄子一紙狀子,遞到了縣衙。程顥看過狀子,問侄子,你父親埋這筆錢多久了?答曰四十年。又問,你叔叔租賃宅子多久了?答曰二十年。程顥安排小吏,從挖出的銅錢中挑出十千錢,讓侄子過目,然後大聲說:「如今官府所鑄造的錢,不過五六年就流通天下,而挖出的錢,是你父親未埋前數十年所鑄,皆為古錢,世間豈有選擇古錢作為「瘞錢」埋藏於地下之理!」侄子聽後,大驚失色,只得承認自己的妄訴之實。

晉城一位姓張的富戶,父親去世不久,就有一老叟找上門來,對他說:「我,乃是你親生父親。」張富戶聽後大駭,父親剛剛入土,天上馬上掉下個親生父親,哪有這樣湊巧事情?他不認,人家偏要他認,爭執不下,告到了縣裡。程顥坐堂,照例從線索入手。他問老叟:「想當父親,有何證據?」老叟說:「年輕的時候,我以行醫為業,長年在外行醫,後來,妻子生下一子,貧不能養,無奈,只好忍痛將兒子送給了張家。」程顥問:「何以為證?」老叟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抱兒與張三翁家。」一看紙條,程顥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他說:「按照年齡去算,送孩子這一年,張家父親才四十歲,四十歲的中年漢子,怎麼會以‘翁’相稱?」老叟一愣,知道訛詐被縣令識破,頓時汗流夾背,連連磕頭謝罪。

探索地方管理新模式

程顥調任澤州晉城縣令之時,剛剛三十出頭,年輕得很。但別看他年紀輕輕,做事卻思路清晰,決策果斷,而且善於創新。他在晉城任職三年,期間所做,不單單是調解糾紛、依法治訟等按部就班的日常工作,他還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探索地方管理的方法上,而這一點,是許多僅僅為積累資歷、應付「磨勘」、謀取升遷的基層官員們無法望其項背的。

一是減輕農民負擔。當時,晉城老百姓交皇糧,要直接送往邊境,以備軍需。然而,晉城與邊境之間路途遙遠,到了催糧之時,家家戶戶送糧忙,長途跋涉,耗時費力。倘若直接到邊境附近購糧交納,恰逢交糧高峰期,糧價又太貴,往往購糧所費,遠遠超出實際負擔,老百姓怨聲載道。為此,程顥推行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動員一些富戶、商人,讓他們糧價便宜時,在邊境附近購糧儲存,待交糧之時,再賣給晉城父老,規定只能略有盈利。這樣,富戶、商人有利可圖,而農民既無長途運輸的勞頓之苦,也無糧食緊俏時的漲價之憂,負擔大大減輕。一個小點子,解決了大問題,老百姓為之歡呼。

二是推行「伍保」之法。程顥按照村民居住遠近,編成「伍保」,要求「伍保」之間,「力役相助,患難相恤」,強扶弱,富幫窮,互通有無,互相幫助。孤寡、殘疾、流浪者,都責成有能力的親戚、朋友、鄉親給予照顧,進行救助。於是,鄉里之間,姦偽無所容,疾病有所養,風俗大變。據說,晉城至今民風淳樸,熱情好客,還是國際花園城市、中國優秀旅遊城市,城市文明程度指數頗高,古風猶存啊。

三是大力興辦教育。「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程顥深深懂得其中的道理。剛到晉城,他就風塵僕僕深入各地,與老百姓當面交流,調查瞭解教育實情,商量辦學大計。他認為,「鄉必有校」,任職期間,他多方奔走,籌集資金,牽頭建立鄉校72所,社學數十所。他發揮自己的長處,為兒童選擇教材,修訂教材,連斷句之類的小事,都親力親為,「兒童所讀書,親為正句讀」。(《宋史•程顥傳》)晉城內外,好學之風,隨之而來,甚至出現了「驅兒市上買書讀,寧使田間禾不薅」的動人圖景。

程顥任晉城縣令期間,可謂管理有序、負擔減輕、事業興旺、一派繁榮。據《澤州府志》說:「(程顥)在邑三年,百姓愛之如父母,去之日,哭聲振野。」

御史不知上未食

熙寧二年(1069年),宋神宗接受御史中丞呂公著的推薦,提拔程顥為太子中允、權監察御史裡行(裡行,官職低者任監察御史,加「裡行」)。

監察御史是言官,其職責是規勸皇帝、糾察百官。然而對於士大夫來說,糾察百官好說,但規勸皇帝卻是門「技術活」。不提吧?職責所在。提吧,皇帝臉上無光,萬一生點意見、來點態度,這帽子都說不定難保。所以,很多監察御史履職,或礙於情面,或擔心權威,或害怕打擊,往往形式重於內容,走走過場,不過讓皇帝表現一下納諫的姿態而已,至於納不納、納什麼、怎麼納,不予深究。但程顥任御史,卻執拗、較真,他常常像老師對待學生一樣,以誨人不倦的態度,把那些「正心窒慾、求賢育材」之言,「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之勸,絮絮叨叨地在宋神宗面前數落,不厭其煩。問題是他不厭其煩,那些侍從卻大厭其煩,有一天午餐時間都過了,程顥還在一二三,宋神宗飢腸轆轆,又不好明言,這時,侍從便正色對程顥說:「御史不知上未食乎?」皇帝還沒吃午飯呢!這時,程顥才只好依依不舍地退了出來。

天下事非一傢俬議

顥在京任御史期間,恰逢宋神宗安排王安石在全國推行「熙寧變法」。當時,王安石任參知政事,宋神宗委以大權,凡與改革有關的政策研究、機構調整、法令推行等,皆由王安石全權負責,甚至幹部任命這樣的大事,也由他根據改革需要便宜施行。而王安石憂心於大宋王朝的經濟衰落、士氣萎靡、軍備薄弱,他以超常的勇氣和膽識宣傳改革,以矯枉過正的態度推行改革,甚至說:「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真是石破天驚,這種態度在以祖先崇拜和農耕經濟為基礎的傳統社會中,無異於離經叛道。所以,「熙寧變法」一經鋪開,便立刻激起眾多士大夫的反對。

在北宋士大夫之間,即使是反對變法者,反對的程度和態度也不盡相同。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司馬光、翰林學士範鎮、御史中丞呂誨等人對新法明確表示反對,其中司馬光最為激烈,他曾對宋神宗說:「臣之於王安石,猶冰炭之不可共器,若寒暑之不可同時。」(司馬光《彈奏王安石表》)司馬光對王安石,真是勢同水火,不共戴天。而程顥作為反對者陣營中的一員,態度上卻溫柔敦厚多了。而王安石作為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卻對程顥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尊敬,儘管王比程還年長十一歲。王安石與大臣們討論變法事宜,大家思想上不通,王安石聲色俱厲,暴跳如雷,就要摘人家的「帽子」。恰巧程顥受命前來議事,聽後不慌不忙地勸王安石道:「天下事非一傢俬議,願平氣以聽。」(《宋史•程顥傳》)如果是其他人,王安石又要大發雷霆了,但他是程顥,所以「安石為之愧屈」。

程顥說話做事,有理有節,不動真氣,但他反對變法的態度卻是一貫的,絲毫沒有改變。他任御史期間,多次上書宋神宗,指出不可變法的理由。見勸說無效,便最後說了一句:「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意思是反對者太多,總有反對的理由,天下沒有反對者過多而能成功的改革,他以支持和反對改革人數的多寡來預測改革的成敗,這倒與當時其他士大夫以王安石的長相批評他、以王安石的品格貶低他稍有不同,不過程顥這一反對的理由,倒也確實一語成讖。之後,程顥打了個辭職報告,請求解職外調。王安石雖然對程顥反對變法的堅定態度感到失望,但在反對變法的陣容中,程顥依然是王安石最尊敬的人。見程顥去意已決,王安石推薦他為提點京西刑獄,主管京西路各州的刑獄監察,沒有降,反而升。程顥認為這個任命「恩典過頒」,死活不答應,堅決推辭,王安石又推薦他為簽書鎮寧軍(治所澶州,今河南濮陽市)判官,程顥才捲起鋪蓋赴任。

變法的對錯、長短、好壞姑且不論,程顥在變法中的表現卻的確溫柔敦厚,休休有容,頗見君子之風,無怪乎剛烈火爆如王安石者,都對他如此尊敬。

心系百姓的簽書判官

宋代地方一級的行政區劃包括州、府、軍、監四種,程顥去的鎮寧軍,便是其中之一。各地設有知州、通判作為正副長官,簽書判官是幕職官,全稱為簽書判官廳公事,簡稱「簽書判官」或「簽判」,輔助長官處理政務。

雖為一介幕府屬官,人微言輕,但在面對國家大事和百姓安危之時,程顥依然勇於挑重擔,敢作敢為。當時,內臣程昉受命治理黃河,徵用澶州廂兵(承擔各種雜役的軍隊)八百人,夜以繼日,督工甚急。當時正值嚴冬,大雪不止,寒風刺骨,廂兵們飢寒交迫,不堪忍受,紛紛逃歸澶州。澶州的行政官員們趕緊磋商,是大開城門讓他們回來,還是堵在城外拒絕呢?因為程昉是皇帝派來的治河官,讓廂兵進來,無異於同程昉過不去、同治河過不去、同朝廷過不去,如同袒護逃犯一般,要擔政治責任的。因此,拒開城門成了絕大多數人的意見。只有程顥說:「廂兵冒死逃歸,拒之門外,必然引發事變。不如開門放入,好生安撫。如果程昉怪罪,我來擔責。」徵得大家的同意後,程顥趕到城門口,親自打開城門,與廂兵對話,約定三日後復役,才把他們放歸澶州城。三日後,體力和精神得到恢復的八百士卒,果然如期趕赴治河工地。他這一力排眾議的舉動,挽救了八百士卒的生命,足見他的膽識、魄力與擔當精神。

熙寧四年夏天,澶州連降暴雨,河水猛漲,黃河曹村段堤岸因不夠牢固而決堤,農田、村莊眼看就要淹沒,百姓的生命財產遭到嚴重威脅。緊急情況之下,程顥對澶州知州劉渙臨危請命說:「請讓我率人前去搶險,即使用身子去堵,也一定要把它堵住!」劉渙深為感動,立即把澶州城內的廂兵悉數調撥給程顥,還將將印鄭重交付於他。有同僚說水勢太急,人力去堵,不過是徒勞罷了。但程顥卻不為這些「風涼話」所動,迅速調配堵河物資,攜兵火速趕到決口之處,整隊訓話,激勵士卒,派精幹而又素知水性的士卒,從堤兩邊泅水填堵,經過幾天幾夜的連續奮戰,決口終於被堵住,堤垸內百姓的生命財產得到了保護。

在鎮寧軍之後,程顥還任過扶溝(今河南扶溝縣)知縣、奉議郎、宗正寺丞之類的小官,雖然政績不俗,然而再未得到過朝廷的重任,大材一直不得施展。程顥之所以一輩子仕途不順,與當時的政治環境是有關係的。他正好幹事的盛年時期,適逢「熙寧變法」,改革者力圖振興,希望通過改革來挽救國家頹勢、民族危亡,但程顥反對變法的態度一直堅決。一個人才華的施展,也需要天時地利,天時不合,地利不順,縱有大材,也無用武之地,不是被時局所困,就是被潮流所掩,得不到更好發揮的能臣幹吏,也不單單程顥一人。不過,程顥與一般士大夫不同的是,他縱然做小官也能做出大成績,看他在那些縣、州所做的工作,真有一種「若烹小鮮」的自如,絲毫不失其大政治家的智慧、膽識和風範,這是值得許多仍在抱怨懷才不遇者好好學習的。

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年),程顥逝世,終年54歲。他逝世後,宰相文彥博為題其墓碑,送他「明道先生」四個大字。程頤在《明道先生墓表》評價他:「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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