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的口號標語流毒甚廣,今天還影影綽綽(資料圖片/看中國配圖)
【看中國2013年10月14日訊】標語和口號本來就是一家,寫在紙上是標語,當眾呼喊出來便成了口號。
有人說,「解放」後的中國就是個標語口號的國度,這話有道理,不過標語口號登峰造極的年代,還是在「文化大革命」時期,那個十年裡的標語鋪天蓋地,每天映滿人們的眼帘;那個十年裡的口號震耳欲聾,每天震撼人們的耳膜。那個時候,你想在大江南北尋找一塊沒有標語口號的淨地,套用一句當時的習慣語言,叫做是-「痴心妄想!」
「文革」中的標語口號,最多的自然是敬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敬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之類,那是每天都要振臂高呼,甚至要喊上幾十次上百次的。譬如「文革」高峰時的1968、1969年,每天早晨起床臉顧不上洗牙顧不上刷,有時衣服都沒穿好,便要先對著牆上的偉人像來一個「早請示。」出操時面對東方的紅太陽再來上一段,然後是早飯時,上課時……最後臨睡覺前還要「晚匯報」後才能入睡。記得我們在鄉下「學農」時天寒地凍,有的同學偷懶先鑽進了被窩,被發現後一律揪出來,光溜溜的非得揮舞著紅寶書喊完那些口號才讓睡覺。
其次便是慶祝「偉大勝利」云云,這樣的標語肯定用紅紙書寫,而且字越大越好。領袖名字的前面,照例要加上許多定義詞或尊稱,最常見的是「四個偉大」,即「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航手。」據說這是林彪親自提出來的。也有的要在前面加上許多的「最,」如「最最最最偉大……」等等。不過這一類標語張貼時要格外小心,千萬別把字貼反了貼漏了或者貼倒了,否則張貼的人便會適得其反,成了自已跳出來的「現行反革命分子。」這類標語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先天優勢,就是只要一張貼出去,對方即使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再加以覆蓋或損毀。久而久之,「文革」中對立派的雙方便琢磨出一個「高招,」假使不想讓對方派別的大字報在某地出現,便可提前在那兒張貼出一批「萬歲」之類的大紅標語,對方立馬退避三舍不敢造次,只能夠轉而求其他了。這樣的事情多了,最後連「中央文革」都專門為此發出通知,說是要警惕「走資派」利用「紅海洋」破壞「文化大革命。」
「文革」就是史無前例的「造反,」因此許多標語口號剛出來往往讓人大吃一驚,很有些「橫空出世」「朝野皆驚」的味道,別說老年人瞠目結舌,就連我們這些勇於接受新事物的學生娃娃,剛開始時也不由自主會嚇一跳。譬如那句「造反有理」的口號,剛開始時我說怎麼都不敢相信,因為從小玩慣了「官兵捉強盜」一類遊戲,敢於造反的人都是些土匪強盜之類,是要被捉拿了送官究辦的。而老師家長在我們不聽話不順眼時,也往往會大聲地喝斥「想造反了嗎?」因此從小到大,印象裡「造反」是一件大逆不道的壞事,是要受到嚴厲懲罰的,可怎麼突然間就全盤顛倒了呢?直到有一天看到滿街白字黑字,刷出了大標語「造反有理,」而且點明這是偉大領袖說的,是「馬克思主義的道理,」才慢慢地相信。從此這標語口號伴隨了我們整整十年,老師家長從此再也不敢拿「造反」喝斥我們了,如果敢說,革命小將就會振振有詞地駁斥他們:是的,我們就是要造反,而且「一反到底,就是勝利」,反得不是別人,就是你們這些老頑固!
標語口號在「文革」中漸漸成熟,慢慢升級,直至上升成為特定時代一種不可或缺、帶有某種無可替代標誌性的「文化」現象。從一開始較為文明的「打倒XXX」「揪出xxx」,很快升級成「油炸XXX」「活埋XXX」「火燒XXX」「槍斃XXX」「吊死XXX」等。從「xx不投降,就叫他滅亡,」到「把xx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還有什麼「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等等,語言越來越離奇,形式越來越出格,程度越來越暴力。還常常要玩弄一點視覺上的小把戲,如把被打倒者的名字顛倒過來,用紅筆打上叉,或者灑上些紅墨水,製造些血淋淋的效果來駭人眼球。至於後期「紅色恐怖」時期「血債要用血來還」等等標語,更乾脆用紅筆在白紙上書寫,遠遠一看就見血糊糊地滿牆滿院,猶如是剛剛下了一場腥風血雨。
在那個語言越離奇、越粗野越好的時代,即便是庣窕淑女,也以挽袖裸臂,口口聲聲高呼「他媽的」為榮。我就看見班裡的女同學集體高呼口號:「滾滾滾!滾他媽的蛋,撤他媽的職,叫他靠邊站!」
「文革」時的標語口號,許多直接來自最高領導層。在前上海市委書記徐景賢那篇名為《十年一夢》的文革回憶錄裡,你可以看到這樣清晰無誤的記錄:
「……我一邊聽,一邊嗯嗯,把姚文元電話傳達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心裹激動得熱血沸騰。
姚文元接著說:「主席很欣賞你們的口號:‘火燒陳丕顯!揪出曹荻秋!打倒楊西光!砸爛常溪萍!’他說‘火燒’、‘揪出’,‘打倒’,‘砸爛’,這幾個口號的提法有區別,好!」
……
其實那時侯呼喊口號也是很有講究的,什麼樣的口號只能什麼樣的人喊,不能隨意僭越。例如階級敵人、四類分子,就只能喊「打倒自已」,或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類的口號,是絕對不配喊出「萬歲」之類口號的。不過有時侯你不跟著喊,卻又會成為一條讓對方攻擊的反動罪狀。
一次批鬥會上,我親眼看見一個「走資派」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呼喊「毛主席萬歲」的口號,立刻遭到群眾嚴詞責問:為什麼不喊,是不是因為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那個「走資派」雖然也穿著中山裝,梳著大背頭,其實只是江邊砂石站一個小小的站長,充其量最多也就是今天班組長一類的芝麻綠豆乾部。不過此人倒不怯場,反而振振有辭地回答,說:「你們剛才不是要我好好考慮自已問題,不許亂說亂動嗎?我就是在認真考慮問題,所以沒有聽見。」這一回答竟讓那些批鬥他的人一時啞口,只好又高呼一陣打倒他的口號了事。
「文革」中能夠領頭高喊口號,也算得上是一種榮譽,甚至是一種權力,一種地位。你想想,登高一呼,萬眾響應,那是何等的榮耀,這樣的人不是領導也是積極份子,或者是領導看中的培養對象,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干的。於是一些有心上進,追名逐利的積極份子,便常常適時地跳出來搶呼幾句口號,給大家留下一個敢於鬥爭,要求進步的好印象。例如「憶苦思甜」大會,當老貧農正講得涕淚橫流的時侯,高聲領呼幾句「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或者在看反帝反修新聞記錄片時,帶頭喊上幾句「打倒美帝!打倒蘇修!」的口號,都能夠先聲奪人,對自已今後的發達,起到非常良好的促進作用。
不過在領呼口號時,也必須審時度勢,把握尺度,絕對不能呼錯了或者呼倒了,那就會弄巧成拙,不但得不到應有的好處,反而會「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成了自動跳出來的「現行反革命分子。」「文革」高潮時期,在浙江省金華地區機關的一次批鬥會上,接二連三有好幾個人因為領呼口號而出了差錯,當場就從堂堂的造反派,一下子成為罪大惡極、罪證確鑿的「現行反革命分子」。
那次的批鬥大會在機關燈光球場進行,十分氣氛嚴肅,一個幹部為表示自已心中的義憤,便帶頭高呼「誰反對毛主席,就砸爛他的狗頭」的口號。誰料他一緊張,竟然把第一個「誰」字和接下的「就」給漏掉了,變成了一句駭人聽聞的反動口號。當時整個會場上一陣驚心動魄的寂靜,然後才有幾個群眾發一聲喊,立刻把這領呼口號的人倒背雙手拖上臺,當場就掛上了「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大牌子進行批鬥。旁邊一個平時和這人走得較近的幹部急於擺脫,便急忙又高呼了一句同樣的口號,以表示自已義憤填膺,要與他劃清界限。誰知忙中出錯,又同樣漏掉了那至關重要的二個字,馬上又被揪上臺去掛牌批鬥。誰知事情還沒有完,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短短時間竟有三、四個幹部因為喊一句同樣的口號,漏掉了同樣的二個字,而同樣成為罪大惡極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從此自動走入「牛棚,」吃了好長一陣子苦頭。
以上僅僅是我,一個當初少年人的回憶,肯定孤陋寡聞,挂一漏萬。而不少更「精彩」的記憶如今還在許多當年參與者的眼前跳蕩耳邊迴響。前不久《南方周未》刊載一篇回憶文章,就談到當年某地造反派貼出的一幅標語,那可真稱得上是駭世驚俗,空前絕後,叫做----「革命的破鞋好得很!」
「文革」的口號標語流毒甚廣,今天還影影綽綽,不時地像放節日燃放鞭炮那樣不甘寂寞地轟響一回,讓許多當年的受害者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它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影響到幾代人的思維與行為方式。例如前不久某場遊行中許多人樂顛顛公然高舉著的那幾條標語---「寧願華夏遍地墳,也要殺光XX人」「寧願喝遍地溝油,也要登陸日本島」等等,就常常讓我想起當年那句流傳甚廣的口號--「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