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代已成名的女作家關露,被周恩來派去做「漢奸」,勾結敵偽收集情報。終其一生不能恢復名譽,1982 平反後自殺而死。
【看中國2013年10月07日訊】春天裡來百花香。郎裡格朗朗裡格朗。和暖的太陽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朗裡格朗朗裡格朗。穿過了大街走小巷,為了吃來為了穿,晝夜都要忙。朗裡格朗朗裡格朗。沒有錢也得吃碗飯,也得住間房,哪怕老闆娘作那怪模樣。
這支叫《春天裡》的歌,曾經傳唱全國,是一九三七年攝製的電影《十字街頭》的插曲。寫曲的賀綠汀是很出名的,寫詞的是關露,不知道今天還有多少人記得她?
當年的上海灘,女作家寥寥可數。現在人們知道有張愛玲和丁玲,卻不知道關露也曾經與她們齊名過。在毛共統治時,我只知道左翼的丁玲,連張愛玲都不知道,遑論關露。
關露原名胡壽楣,原籍直隸(河北),一九○七年生於山西,是無名的紅色間諜,卻揹負著一輩子的「漢奸」惡名。
關露愛寫新詩,她一九三六寫的《太平洋上的歌聲》,發表後一舉成名。她參與過刊物《新詩歌》的編輯工作,參加過丁玲領導的「左聯」創作委員會的工作,參加過任鈞、蒲風等人成立的「中國詩歌會」的活動。
二十五歲入黨派做日本間諜
不幸,她一九三二年春加入中共地下黨後被黨派去日本人處做間諜,這就決定了她悲慘的一生!這悲慘不是日本人或國民黨給她的,而是她對之有大功的那個黨賜給她的。不能不使人感到特別諷刺和唏噓!
一九三九年深秋,關露接到中共中央南方局常委葉劍英的密電,要她「速去香港找小廖接受任務」。小廖就是當時住在九龍的廖承志,藉著他父親廖仲愷的名聲,隱蔽在香港為中共地下黨搞特務工作。
關露到香港後,見到了廖承志和潘漢年,後者是中共中央社會部副部長,在廖承志的領導下工作。關露的頂頭上司是吳成方(曾任中共中央社會部上海地區負責人、八路軍駐滬辦事處情報系統負責人等職),他與關露單線聯繫,直接領導關露工作。為了在上海打開局面,關露特地去整容,墊高了鼻樑。
關露的任務是接近日偽政權的特工首腦李士群,除獲取情報外,還要對李進行策反。
任務本來不是關露的而是她妹妹胡繡楓的,因胡繡楓與李士群素有淵源,且另有任務,擔子遂落在關露身上。關露為妹妹挑起了注定要悲慘一生的歷史重擔!
關露當了李士群的秘書,後者也猜到她是中共地下黨員,但他權衡利益,既然要在汪精衛、國民黨和共產黨之間搖擺,就要利用關露的地下黨關係。關露成功促成了潘漢年與李士群會面,這直接導致潘一九五五年被打成「內奸」,被秘密逮捕後判刑。
一九四二年春,吳成方通知關露說任務已經完成,不用再到李士群處。關露要求去延安或蘇北新四軍根據地,吳成方卻告訴她,地下黨組織決定她仍留上海,且要打入日偽雜誌《女聲》當編輯,伺機尋找日共地下黨,以獲取日方情報。《女聲》雜誌由日本大使館和海軍報導部合辦。關露打入《女聲》後,由於精通日文,很快成為核心,由編輯而後任主編,並為一些左翼作家提供了平臺。一九四三年八月,日本在東京召開第二屆「大東亞文學者大會」,《女聲》派關露代表赴會,併發言。
當間諜的工作使關露的神經非常緊張,出現嚴重的神經衰弱,並開始出現幻覺。她感到身體非常疲勞,情緒異常悲哀!
年秋,關露給在重慶的妹妹胡繡楓寫信,暗示想去根據地。胡繡楓向八路軍重慶辦事處負責人鄧穎超匯報。鄧穎超派人轉告,中共上海地下黨仍要關露留在上海工作。
日本投降後,軍統在上海大規模抓捕漢奸,關露的處境十分危險。她找到吳成方要求迅速轉移,但吳不同意。不久,重慶的周恩來和鄧穎超親自下令將關露轉移,由夏衍具體安排。關露才被送至新四軍控制下的蘇皖「解放」區,至此間諜生涯宣告結束。
中共為掩蓋通日醜聞犧牲關露
關露迎來共產黨的第一個打擊是,她不能再與戀人王炳南見面。國民黨方面認定關露為「文化漢奸」,共產黨方面也只有少數人知道關露是被黨派去與日本人週旋的,所以關露的名聲不好。王炳南是搞外事工作的,跟隨周恩來與國民黨打交道,周明知關露的情況,也不準王炳南與關露再發展下去。
王炳南計畫去蘇南和關露結婚,周恩來不批准,說對黨影響不好。王服從黨的需要,致信關露終止來往,關露只有自己吞下苦果!
黨不能公開關露與日本人打交道是黨的指示,為關露洗脫罪名,因為這不光彩。關露雖身在「解放區」,也被人目為「漢奸」。抗日戰爭結束,作家樓適夷在淮陰共區遇到關露,親眼見到「她身體不大好,神情不安,一日上街去新華書店被滬來青年發現,大呼「捉女漢奸」,驚惶失措,經公安警保護回來,神經失常。」黨的《新華日報》拒登關露的作品,使她深受刺激。
在蘇皖共區,新四軍開展整風運動,關露被隔離審查,多次被命令「交待問題」。後來關露的妹妹找到吳成方和吳的上級張唯一、潘漢年,寫下書面證明材料,最後經陳毅批准,才恢復了關露的自由。關露一直背著「漢奸」的罪名,這對她來說是個甩不掉的包袱,她必須為黨擔下這個大罪。
一九四九年中共建國,關露到北京,她要求「歸隊」先後被安排在華北大學三部、鐵道部總工會創作組工作。一九五一年,她寫的小說《蘋果園》被陳波兒(文化部電影局負責人)看中,將其調入電影劇本創作所從寫作。一九五五年初反胡風,關露受牽連,再次被審查,後因關係不深被放過。四月,毛澤東親自下令秘密逮捕潘漢年,潘左右申辯,結果是「不殺,但要判無期徒刑」。為什麼?為了封住潘漢年的口,不讓他泄漏當年被毛派遣與汪精衛打交道的事。同樣,關露也被捕,關入功德林監獄,再次誘發精神分裂症。
有文章說,當年「潘漢年通過特殊關係,命年輕漂亮、精通日語的女作家關露打入日本駐滬特務機關「岩井公館」,陪岩井等日本特工頭目睡覺,以竊取絕密情報。關露獲得的情報,使得江蘇、安徽境內的新四軍一次次地躲過了日軍的掃蕩。」
這樣說,關露為黨立了大功,黨卻以怨報德,我們不能不為關露感到悲哀!
潘漢年知毛汪關係被毛關死
毛澤東一九二五年在廣州期間(國共第一次合作)加入了國民黨,並任汪精衛的秘書。汪對毛多有關愛、提拔,直至推薦毛接替自己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部長。毛那時奉汪為「恩師」。一九三九年,毛在延安親自囑咐潘漢年,到上海、南京後可設法和汪精衛取得聯繫,並轉達他的口頭致意。潘到上海後,再把任務傳給下一個人。(編按:本刊六月號「延安日記」有相關報導。)
一九四二年九月李士群安排潘漢年赴南京見汪精衛,談了兩次,轉達毛對汪的致意。一九四三年李士群在汪偽政權的內部傾輒中被毒殺。日本投降,毛的恩師汪精衛已於四四年去世。潘率領關露等一組「有功之臣」回到新四軍總部,回到「革命」隊伍之中。
中共建政後,潘漢年依資歷、貢獻,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二書記、上海市政府常務副市長,做了陳毅的主要副手。
一九五五年三月,四十九歲的「革命」元老潘漢年率中共上海代表團,赴京參加中共全國代表會議,住在北京飯店。會上,毛號召高幹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無論什麼問題,只要講清楚了,黨組織都可以寬容,等等。
因中共中央剛處理過高崗、饒漱石問題,潘很緊張。因為他一九四二年赴南京見汪精衛一事,只有「偉大領袖」一人知道。
而在上海提籃橋監獄關押的敵偽人員中,已有人揭發了潘當年曾去見汪的事,潘漢年自己卻從未向組織講過!潘漢年考慮良久,還是決定向老上級陳毅講清楚陳毅聽了潘漢年的匯報後,請他放心,誰也不會懷疑你潘漢年對革命的忠誠,並答應立即去中南海菊香書屋找毛,當面講清楚。只要毛說句話,公安部門就不會追查此事了。
潘做夢也想不到,等待他的,是當天晚上的「秘密逮捕」。這是毛親自下的命令。潘可以不殺,但要判無期徒刑,關押到死。封口,為的是讓潘永不談及舊事。潘一直被關押到一九七七年,死於湖南茶陵縣的勞改茶場。這時,毛已死去大半年了。
九死一生,平反後自殺而死
一九五七年三月末,關露獲得釋放,回到電影劇本創作所工作。不久「反右」,關露又受丁玲牽連,要交待問題。五八年初,電影局領導要求關露退職,她沒有了工作。顯然,關露已經失去了中共的信任。
一九六○年代初,隨著政治氣氛的放鬆,關露向中宣部寫報告要求工作,中宣部轉文化部處理,文化部將她安排到商務印書館。文革爆發後,六七年,她又被「中央三辦」抓走,隨即關入秦城監獄,七五年方才得到釋放。在秦城監獄中,關露撿到一根鐵釘,她每天打磨這根鐵釘,最終將其打磨成一支小針。
出獄後,關露未返回原工作單位,而是一度被送入養老院。後來她又回到位於香山農村的小屋居住。
一九八○年五月,關露患腦血栓,經搶救脫離危險,但記憶力受到嚴重損害,手部不聽控制,拿筆寫字也成問題。此後,為便於治病,關露離開香山,回到北京城內的機關宿舍,居住一間僅有十平方米的小屋。一九八二年三月,中共中央組織部作出《關於關露同志的平反決定》,為其平反。同年十二月五日,關露寫完了回憶錄和有關回憶潘漢年的文章,在北京家中服安眠藥自殺而死。
四十三年的漢奸罵名,十年牢獄,一朝昭雪,卻選擇了死,這是為什麼?
關露愛著王炳南至死
在悼念關露的座談會上,夏衍說了這樣一句話:「解放後三十年,關露內心一直非常淒苦。她的死必有原因。」
多年後,胡繡楓說:「我不該把我姐姐認識李士群的事情告訴潘漢年。去「76號」(李士群處)和後來受牽連遭罪的也都應該是我,可都讓我姐姐代替了!」
潘漢年曾說過一句話:「凡是搞情報工作的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中外同行都一樣。」
柯興寫《關露傳》時,查到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人是王炳南。照片背面寫著:你關心我一時,我關心你一世。還有一行題詩: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
關露活得太辛苦了,她為這個黨犧牲了自己的一生,黨終於給她「平反」,也給潘漢年「平反」了!她跟隨這個黨干「革命」,當年的理想追求,都付諸水流了,只剩下一身病痛!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選擇了死!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簡單地舉行了關露的骨灰安放儀式,因為是自殺,沒有緻悼詞,全程不到十分鐘。曾任外交部副部長備受重用的王炳南默默地參加了儀式,並向關露遺像深深三鞠躬。
十八日,文化部、全國作協舉行有四十餘名中共文化界高幹出席的悼念關露座談會。王炳南指稱,讓一個已經馳名的左翼作家去當「文化漢奸」,造成不好影響,「這樣的安排是不妥當的。」夏衍說:關露服從組織決定「甘願犧牲個人的一切」,解放後蒙冤二十七年,她是一位值得尊重、紀念的好同志。
倒是丁玲說了一番真誠的話。這位當年和張愛玲、蘇青、關露並稱為「四才女」的名作家說,關露的死,「照出了我的渺小和自私」,她自責、懺悔,沒有給寂寞的關露一點感情,一點溫暖。嗚呼,為中共效勞、貢獻一生,千百萬人的犧牲,換來的究竟是什麼?是民族的新生,還是一人一黨的獨裁?這大約是關露死不瞑目的問題。
二○一三年八月十五日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