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0月04日訊】嵖岈山曾經是全國第一個「衛星人民公社」所在地,是「大躍進」放「高產衛星」——畝產數千斤——轟動全國的樣板公社,更是1959年廬山會議上毛澤東反擊彭德懷萬言書,把彭德懷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反黨集團」時作為「三面紅旗就是好」的有力證據拋出的重磅炮彈。
從十幾年前開始,每到逢年過節,這裡就會出現一種新的習俗:在滿天爆響的鞭炮聲中,人們成群結隊,臂挎裝著豬肉、白鏌、燒紙的竹籃,到村外上墳,給四十六年前餓死的親人或絕了戶,沒有活著的家人的鄉親的亡魂送食物,以免他(她)們在陰間挨餓.。
每當夜晚降臨,原野上到處閃亮的燈火會使剛到這裡的外來人奇怪:四十六年前這裡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孤魂野鬼?
廬山會議的閉幕,中央關於「反右傾」,繼續堅持「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的指示也下達到了河南省委。立即向下傳達佈置。重中之重的重點當然是嵖岈山公社所在的信陽地區。
信陽地區一年來放「高產衛星」牛皮已經吹破了天,但實際徵收的糧食與上報的數字還有很大的差距。於是,地委把信陽地區「反右傾」運動的具體內容規定為「批右傾、反瞞產、反私分、追餘糧」
一場滅頂之災就這樣陡然降臨到了信陽、遂平和嵖岈山人民的頭上!廣大社員被以「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革命」的名義奪走了賴以過冬和活命的最後一粒糧食,頓時陷入了絕境!
一時間,嵖岈山大地腥風血雨、鬼哭狼嚎。一場逐縣、逐公社、逐隊、逐戶、逐人的以追逼糧食為中心的「反右傾」運動開始了!採用的手段有:辦學習班、自我坦白交代、檢舉揭發、搜查、關押、批鬥、遊街、毆打……無所不用其極!
許多大隊成立了「教養隊」,把「地富反壞」「四類分子」關進教養隊邊監督勞動邊批鬥.。社員馮炳銀說了句:「公社食堂的飯吃了光想尿泡」,被打成壞分子關進教養隊。社員李紹清餓得偷吃幾口牛料,也被打成壞分子關進教養隊。李鳳顏褲檔裡藏了一塊紅薯,被追到家中,用繩子和其他人一起拴了一串,押到教養隊。社員楊保全說了句:「這飯餵狗狗也吃不飽」,被打得死去活來,關進教養隊。社員胡天玉說飯吃不飽,被煽耳光,打得滿嘴是血,先在村裡被斗十幾場,被關進教養隊罰修廁所。
信陽的縣委擴大會開成了鬥爭會:光山縣委第一書記馬龍山帶頭鬥爭「右傾」的縣委書記張洪福,親自動手毒。張的頭髮連頭皮一起撕下來,被活活打死。光山縣公社一級幹部親自動手打人的佔93%。斛山公社團委書記親自動手拷打農民92人,當場打死4人,受傷致死9人。
讓我們來看一些觸目驚心、慘不忍睹的實例:
生產隊會計包根膽小怕事,被公社幹部看中做為重點突破對象,在夜間開展「大辯論」。其實哪有什麼辯論,人只要往中間一站,一幫人就會呼啦一聲圍上來拳打腳踢,直打得你倒在地上起不來。批鬥你的人輪換班睡覺,挨斗的人一點也不能睡。這叫「熬鷹」。包根經不住折騰,供出了生產隊長朱遂平。朱遂平被從人群中叫出來,一頓暴打將他打倒在地,又被揪著頭髮拉起來,讓他「金雞獨立」:一隻腳抬起來,一隻腳站到凳子上。沒等站穩,就有人衝上來一腳踹翻了凳子,朱遂平一下子摔到在地,人們衝上去又是一頓暴打,然後又罰「金雞獨立」。就這樣,朱遂平被打得血流滿面。最後一根細麻繩勒進肉裡,捆了個「小雞浮水」,將繩子搭到樹上,把朱遂平吊在半空中。一會兒,朱遂平便滿臉豆大汗珠,臉呈豬肝色,終於招架不住,交代了家裡藏起來的一點糧食.。
袁莊大隊四隊飼養員劉志蘭、袁志江餓得有氣無力,正給牛餵草。料斗裡早已空空如也,牛瘦得皮包骨,也餓得快站不起來了。這時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小豬羔,兩人一見,把小豬羔抓住打死了藏在草堆裡,打算等天黑拿回家。不料被餓急眼了的牛給找了出來。兩人正跟牛搶,牛死活不鬆口,正好被隊長撞見。兩個人被輪番批鬥。袁志江逃跑兩次,劉志蘭逃跑6次,都被抓了回來。最後兩人被雙雙鬥死會場。
包莊大隊小海眼村中農李紀安,懷裡揣了一隻瓢,去到土樓村食堂,想給年幼的孩子弄點吃的,被打死。死時手裡還緊緊摶著那只破瓢.。
李堯大隊社員宋和脖子上套著死豬娃,胸前掛著血淋淋的豬頭,遊街後被斗死。
張吳樓大隊民兵營長董運秀背著老套筒槍,押著一根繩子拴著的6個人遊街。6個人是因為偷吃了大食堂的菜而先被痛打了一頓再來遊街的。這時,只見6個人全身浮腫、腳步蹣跚,隨時都有倒下的危險。走著走著,高秀亭一頭栽倒在雪地上,只見他嘴裡還急急地吞著雪。董運秀過去給他一槍托,罵道:「還叫你吃!」可是他已經爬不起來了。等來人拉他起來時已經硬了,嘴裡還含著雪。其餘5個人被押到大隊關了起來,董運秀鎖上門揚長而去。幾天後幹部們把門打開,5個人全都直挺挺、硬邦邦地倒在地上,有的嘴裡塞滿麥秸,有的嘴裡塞滿棉襖裡的破棉花套,有的滿嘴是黃土……
劉寶河生產隊飼養員趙強已餓得兩腿浮腫,但仍要趕牛下地幹活。一天在地頭昏了過去,醒來爬到收穫過的玉米秸上,大口大口吞吃干玉米葉子,嘴被扎得直流血。他突然發現一小棒玉米,想起家裡餓得奄奄一息的小孩,強忍飢餓,把玉米藏在懷裡,被隊長閻發龍發現,用繩子捆起來,吊在半空,用扁擔沒頭沒腦地打,鮮血順著腳尖往下滴。打完又強迫他幹活,趙強搖搖晃晃走到地頭,一頭栽在地上死了。
遂平一中退休教師魏玉超回憶說:我在韓樓住隊,看到一個富裕中農老頭因餓急眼了,偷殺了隊裡的一隻羊,讓民兵營長碰上了,當場抓了起來。把羊肉用布包住,掛到老頭脖子上遊街。游完街,把老頭用繩子捆住往樹上一吊就不管了。從上午一直吊到夜裡,老頭不停地慘叫:「我活不成了,救救我吧!」我不忍心,說:「把人放下來吧,人快吊死了!」民兵營長蠻橫地說:「不用你管,死了與你無關。」夜裡,老頭死了。民兵營長派人把老頭用繩子拉到河坡裡,在死人身上堆了點麥秸,一把火燒了起來。
信陽地區「批右傾、反瞞產、追餘糧」還動用了公安機關。從1959.11—1960.7八個月時間,公安機關逮捕1774人,死於獄中36人;拘留10720人,死於拘留所667人。
河南省委後來在給中央的檢查中,形容信陽地區、嵖岈山區這一幕腥風血雨的慘劇時寫道:「一時間成了一種恐怖世界,黑暗世界……」
但1959年底的嵖岈山區,天塌了!
從社員的口糧到第二年的種子,甚至牲口的飼料,能上繳的都上繳了,能搜走的都搜走了,能挖走的都挖走了。這個飢寒交迫的嚴冬,來年青黃不接的荒春,嵖岈山的鄉親們該怎麼過呢?
作為人民公社「一大二公」重要特徵、共產主義新氣象,宣稱可以讓人們「可著肚子吃」的大食堂也已經彈盡糧絕。開始還能供應點發黑的紅薯面窩窩頭,後來只能供應能映出人影的稀麵湯。開「飯」時,每家拎個小瓦罐去打麵湯:大人一杓,小孩半杓。那麵湯有點咸味,帶點似有似無的麵條味,但要喝到幾乎碗見底才能看見三兩根泡爛的麵條。再後來稀麵湯也喝不上了,大食堂只能供應紅薯葉湯。即凍干的紅薯葉用水泡開熬軟、放一點鹽,便成了鄉親活命的依靠。有的炊事員想辦法,用谷糠摻水團成糰子,放在蒸籠裡蒸,蒸熟後還是散開,吃的時候要用手捧著吃。咽的時候扎嗓子眼,不喝水就嚥不下去,可嚥下去了又扎得胃難受。到拉屎時更難受:拉不出來憋得人傲傲叫,不用手摳就出不來。
家住嵖岈山張臺村的原《河南日報》社農村處處長杜時國回憶說:「幼時放學回家,有一次看見啞巴坐在紅薯地裡,正津津有味地啃吃一截死人胳膊。我們陽豐街也是天天死人,有的草草用黃土埋了,有的扔在街西亂葬崗裡。我和奶奶常去亂葬崗挖野菜。頭一天去死人還好好的,第二天去就見死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一隻腿。
出生於河南信陽息縣包信鎮姜寨村的作者姜樹青在其《「信陽事件」中的家鄉》一文中,曾詳細描述過當年家鄉人吃人的慘劇……
伴隨著絕糧和飢餓,浮腫病象瘟疫一樣不可遏制地蔓延。
由於大人把僅有的一點能果腹的東西讓給小孩吃了,所以先是大人腫;等到小孩也沒吃的了,小孩也跟著腫;先是雙腳腫,接著兩腿腫,漸漸腫到上身,直至腫到皮膚發亮,頭如柳鬥,兩眼如縫;再腫下去,不消一天,人就徹底斷氣。
然而,信陽地委書記路憲文仍然宣稱:「不是沒有糧食,而是糧食很多,百分之九十的人是思想問題。」1959年11月路憲文從潢川縣返回地委,沿途只見「死倒」(倒斃在路旁的餓殍)橫陳,被父母遺棄的小孩奄奄一息,他視而不見、揚長而去;反而下令公安部門「限期消滅外流人員」,指示社隊幹部封鎖村莊,不准飢民外出逃荒,指示城鎮機關、工廠企業一律不准收留農村來人,要求各縣委做到「街頭、交通要道沒有一個流浪漢」。
於是,善良的農民們一切活命的希望和可能性全都被徹底剝奪和取締了,留給他們的唯一選擇是死亡。
公社書記別守志。別守志介紹說,苗莊餓死人最厲害,十室九空。隊長叫苗長富,49歲,說:「你看我這腿腫了,眼腫了,兒子前幾天也餓死了。」說著嗚嗚大哭起來。我一問,村上百十口人,已經餓死20多口了,全村200多畝地,全年打5萬斤糧食,可今年一下就徵購了10萬斤,村裡連紅薯葉都上繳頂任務數了。
苗隊長哭著說:「上級說這叫大購大銷,今年購,明年返銷給老百姓。可還沒等返銷,老百姓都餓死球了!這是共產黨的政策嗎?……社裡還在反瞞產、挖糧食。」
李堯大隊張莊村12個娃娃每頓半杓清水煮紅薯葉,只好去抓草根、草蟲、樹葉,吃糠吃得屙不下屎。一個月時間12個娃娃死了8個,剩下四個也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可憐毛旦那娃娃臨死時嘴裡吞了一口黃土……
遂平縣文化館館長周水山回憶說:「59年俺莊幾百口子人,只有生產隊長的老婆生了一個孩子。有的人家死光了,死人也沒人管,鼻子都叫老鼠咬吃了。」…………
據中共河南省信陽地委向中央報告,僅1959年冬至1960年春,信陽地區餓死老百姓達100多萬人。其中息縣餓死10萬人,自然村減少639個;正陽縣餓死8萬人,不少人家絕了戶;新蔡縣餓死10萬人,至今仍不得不在貧困線上掙扎;嵖岈山衛星公社原有人口四萬,三個月期間餓死近4000人,佔總人口的10%,有的隊竟高達30%;僅潢川,光山,息縣三縣統計,孤兒竟達12000之多!
而這不過是信陽地委自己上報的數字。據當地群眾的估計,以及國外一些機構統計估算,全地區餓死人數當在200萬以上!
當信陽和整個河南省出現大面積餓死人的現象,捂蓋子已經摀不住時,吳芝圃搶先將路憲文和一批縣委書記逮捕,以作替罪羊。直至河南全省的問題暴露得越來越多,中共中央只得派出陶鑄、王任重帶隊的工作組,在全省農村進行所謂「民主補課」、「揭蓋子」運動,又一次將幾十萬小隊、大隊、公社和縣委幹部打成「國民黨復辟勢力」,殘酷批鬥、無情打擊。當時的說法是:「毛主席的經是好經,硬是叫下面的歪嘴和尚念壞了。」
所謂「民主補課」的提法出自於1960年底信陽地委的報告。信陽地委為了推卸自己的責任,把大批餓死人的現象說成是漏網地主、富農「大批地混進了革命陣營內部」,「實行反革命復辟」的結果,因此必須「進行徹底的民主革命補課,像土改一樣把領導權奪過來」。於是,河南和信陽地區又一次陷入一片恐怖之中!大批基層幹部被揪鬥、被毆打、被關押、被判刑,替中共中央和河南省委承擔罪責。有的縣委書記甚至被迫全家自殺。群眾中又擴大名額,新劃出一批地主、富農等「階級敵人」。中原大地重又陷入腥風血雨之中!
原省委書記吳芝圃則調到中共中央中南局任書記處書記了事。
發生在嵖岈山區以及信陽地區,乃至整個河南省、全中國的這一幕慘絕人寰的人間慘劇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不用說今天的年青一代對這幕慘劇所知甚少,不甚了了;即使是經歷過那段噩夢的人們隨著時光的流逝,腦海中的印象和記憶也會越來越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