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霧霾至少需要十年。誰知道十年之後我們的身體會出現什麼毛病呢?」過了半年每次外出均需準備口罩的日子後，馬來西亞人林(音譯)終於決定離開。在此之前，她在北京已經生活了11年。一同離開的還有她的丈夫，美國人凱和他們11個月大的兒子。
儘管北京依然是世界上最具魅力的城市之一，但糟糕的環境讓她的魅力打了不少折扣。
「我們每天都會去看美國大使館發布的PM指數，空氣好才敢帶孩子出門。」林說。她清楚地記得，在空氣最糟糕的時候，她和同樣在北京工作的丈夫一個月只帶著孩子出門六次。「但孩子不是應該每天都出去晒太陽嗎?」
林是華裔馬來西亞人，2002年來到北京。畢業於北京大學新聞與公共關係專業的她先後供職於多家企業。林喜歡南鑼鼓巷，常去逛後海和北京的老胡同;她說她喜歡這個城市「隨時隨地都在發生的變化」。
「今天你看到一個不錯的飯館，也許明天它就不見了;然後又會有一個新的好玩的地兒冒出來。」林說。在很多像林一樣的外國人看來，如果北京不是經常穿上灰濛濛的外衣，那她一定比現在更具吸引力。
「孩子需要好的空氣。可是在這裡卻變得越來越難。」她說。持同樣觀點的還有瑞典人馬克。在朋友眼裡「接地氣」、「特哥們兒」的他在北京已經生活了22年。去年他被查出患有肺癌。
「我不想說這個跟北京的空氣有關係，但是身體肯定更重要。」另外一個促使他下決心離開的原因是：他的新婚妻子剛剛懷孕。
除了林和馬克，林的朋友安妮(化名)，也和她的美國丈夫選擇離開北京，去了芝加哥。「美國的就業環境並不樂觀，但總比天天在家裡用空氣淨化器好。」林說，她不勸朋友離開，但是有朋友想走，她會支持。
一些外籍人士的離開正悄悄影響著北京這座城市。三里屯的部分酒吧，比如「目的地」和「愛爾蘭」，都已經呈現出「外籍顧客減少的趨勢」。
「你不知道這霧霾天有多麻煩!」在「First Floor」酒吧，有著溫和嗓音的托尼(音譯)談起北京的空氣污染時聲音提高了八度。他說，在過去一個月中他有三位朋友選擇離開北京，其中一位因「深愛北京文化」而在京工作七年，但卻因為霧霾引起過敏反應而離開;一位女性朋友因忍受不了每天戴口罩而去了日本;另外一位則是為了剛剛出生的孩子選擇了回澳大利亞。
空氣污染也成為了外資醫院裡醫生們關注的焦點。
在和睦家醫院工作的聖西睿智醫生(Richard Saint Cyr)坦陳，「糟糕的空氣令很多病人都相當緊張，尤其是那些外國父母，深恐孩子健康受到損害。」
同樣的抱怨也出現在國際學校的外籍師生當中，北京哈羅學校的學生王民(化名)剛剛在父親的勸說之下轉學香港哈羅學校。到達香港不久，她就發現，三位已經從北京辭職的老師也來了香港，理由和他一樣----受夠了北京糟糕的天氣。
並沒證據表明，在京生活的外籍人士因為天氣原因離開北京成為一種普遍現象，但毫無疑問，這影響了一部分人的選擇。很多外國人在這座城市光芒四射的魅力和它糟糕的空氣之間，顯得去留兩難。
31歲的英國人珍(音譯)三年前為學漢語而來北京短暫工作，自此成為「胡同攝影發燒友」。兩年前她隨新婚丈夫回美國定居，但「回北京」的想法卻從未改變。工作定在紐約的丈夫不時拿理由「搪塞」她，而最新的一個是：霧霾。這一次，珍選擇了對自己的丈夫妥協。
「天氣情況對於外國人來北京是有很大影響的，很多職位都沒有人來申請了，除了非常高薪的職位。」北京福瑞仕招聘公司人力資源部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表示。她說，跟去年同期相比，整體應聘者的數量沒有太大變化，但是申請北京和上海的職位的求職者明顯減少。
「當初給諾基亞招聘的時候，我們能給它推薦40多個外籍員工。但是現在，數量很少。」除了人數減少，另外一個變化就是：招聘公司需要給外籍申請者做大量的解釋工作，「他們都會問，北京的污染很嚴重吧?」
不僅是申請職位的外籍人士在減少，為這家招聘公司服務的外籍員工也已經從高峰期的12個人減少到目前的5個人，而且在職的員工的合同長度也從一年的長期改為了兩三個月的短期。
數據顯示，北京市一季度三個月的霧霾天數分別為23天、10天和21天。
「這(離開)不是一個很容易做出的決定。」林說。她自己也不是沒有猶豫過。「離開北京，這麼多年的事業積累幾乎白費。這裡還有很多好朋友。到了美國，一切都要重來。」但相比北京的霧霾天，至少家鄉馬來西亞「從來不需要戴著口罩出門，這是很基本的權利」。
北京市環保局局長陳添在4月初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今年一季度北京空氣中的二氧化氮和PM10濃度均同比上升了20%以上。在污染最嚴重的1月份，兩項污染物濃度同比增加47%。陳添說，造成重污染的根本原因是污染排放量超過環境容量。根據測算，北京60%以上的PM2.5都是「燒」出來的，包括燒油和燒煤。
北京市政府在治理空氣污染方面表現出了非常積極的態度。3月28日，北京市環保局宣布今年將出臺69條具體措施改善空氣質量，其中包括淘汰高排放老舊機動車約18萬輛，完成平原地區35萬畝造林綠化任務，減少揮發性有機物排放量5000噸以上等。這些措施顯然不是一日之功，但無疑讓人看到了希望。
林說，只要北京的空氣變好了，她還是有可能會跟先生一起回來，「人一生本來就會去很多地方。」
来源:《經濟觀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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