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在中共的高官中,一向被認為是較為開明的人物。與重慶以「唱紅打黑」蠱惑人心的「左王」薄熙來形成對立的兩極。他在主政廣東,處理「烏坎事件」等問題上表現出的理性、平和的姿態也頗受人稱道。尤其他在前不久召開的廣東省十一次黨代會上又說「我們必須破除人民幸福是黨和政府恩賜的錯誤認識」之語更贏得中國民主知識人中廣泛的讚譽。不少人甚至期待他會在中國實現民主憲政的過程中成為一顆耀眼的新星。然而今年在北京召開「人大、政協」的「兩會」期間,汪先生關於所謂「制度自信」的一次談話,卻讓人大跌眼鏡。感到中共黨國體制下的官僚怎麼也跳不出「黨文化」的桎梏。
汪洋在談話中,首先以他在1990年出訪德國的一段經歷引發出了感慨。據汪洋說1990年他在安徽銅陵當市長的時候去訪問德國的一個友好城市,在離開德國的時候,有個友好組織弄了幾箱子的舊衣服送給汪洋一行。據汪洋說,那舊衣服「也還不錯」,因此他當時也沒有拒絕或丟棄。而且都帶回國內送到他任職的銅陵民政局最後交給敬老院去了。由此可見人家德國朋友完全是一番好意。並沒有貶損或羞辱你汪市長的意思。1990年的中國與今日財大氣粗的中共,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六.四慘案剛剛過去,北京當局被民主自由世界孤立。而國內「姓社、姓資」的爭吵還吵得沒完沒了。經濟上對外開不「開放」,爭論不休。經濟更是停滯不前。「江核心」只好遵鄧氏之命韜光養晦概不出頭。所以那時的中國大陸確實就是窮得叮噹響。於是汪市長覺得人家德國人把他「當成要飯的了」至今耿耿於懷。當然汪氏的這一憤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當時中國雖然窮,百姓雖然苦。但再窮也不會窮了政府,再苦也不會苦了官員。這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硬道理」。所以身為一市之長、錦衣玉食的汪洋先生,自然認為德國人小看了他,導致當時汪洋心中相當自卑。然而自卑與自大本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一定條件下兩者會互相轉換的。
這不?恰如俗諺云:三十年河東轉河西。沒等到三十年,就在二十多年後的2012年德國總理默克爾夫人應邀來華訪問,而且又來到了廣東。這裡正是汪洋同志春風得意主政之省。於是汪書記大約覺得,你們當年不是把我們「當成要飯的」嗎?這次得擺點「譜」給你們看看以報「一箭之仇」。於是把默克爾安排在花城廣場,住了一個晚上,因為那裡據說是全廣東最漂亮最繁華的地方,而且汪書記還說「我們城市的燈光工程確實搞得漂亮」。足見汪書記當時心裏是何等得意。然而更令汪書記意外驚喜的是,事後默克爾夫人竟對溫家寶說,「跟你們這地方比我們柏林簡直像個農村啊!」一年後,汪氏還把這句話拿到人大會上來講給代表們聽,足見其是何等意滿志得。
然而汪書記似乎並沒完全聽懂默克爾總理此語的全部內涵。雖然他也意識到這話中「也有恭維我們的成分」。但他接著又說,「但不管怎麼樣現在的中國讓全世界刮目相看,這個評價是一點都不為過的」。由此可見汪洋還是沒聽懂(或是不想聽出)默克爾夫人此語中還有幽默與含蓄批評的成份。也許在汪洋潛在的意識中,「農村」就是落後、醜陋的別名。在中國大陸確是基本是如此。但在現代化的西方文明社會中,農村不但是富足,是技術先進,設施齊全之鄉,更是生態文明,環境優美,無噪音,無污染宜於人居,充滿詩情畫意與田園景色之地。相比之下喧囂擁堵的城市倒顯得落後,甚至成了窮人區了。尤其是中國大陸的城市,高樓林立,樓挨樓,人擠人,交通堵塞,空氣污濁,水源污染,噪音污染。哪怕昔日的文化古城,文化古蹟也被破壞殆盡。留下的只是一堆堆「鋼筋混凝土森林」,一個個「關」著男男女女的「鳥籠子」。說白了,這其實是不宜於人居的環境。沒什麼好「顯擺」的。具有紳士風度的默克爾總理,當然不會去說破這一點讓主人掃興。於是她巧用現代文明社會「農村」與「城市」的新概念,明恭維,暗諷喻地「點到為止」。這種「春秋筆法」,汪洋先生恐怕沒有聽懂。於是接下來他的話就更只能讓人搖頭。
汪洋認為「……取得這樣的成績,是我們制度和道路的優勢進一步顯現,我覺得這是讓我們可以從根本上感到自豪的東西」甚至更進一步發揮稱:「(他們)擔憂的是我們的制度,因為你用了30多年的改革開放,60多年的社會主義,最後使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迅速崛起,是這個制度挑戰了西方認為的無懈可擊的制度模式,這是他們感到最擔憂的東西。」汪先生顯然已在「制度自信」的自我陶醉中進入「中國夢」的夢鄉,因而說出來的話自不免帶著濃濃睡意的「夢話」味道。於是他根本不願看看客觀的現實是,中國所謂的「崛起」是一個欠下了大量的民眾債、資源債、環境績、子孫債,而營造起來的一個急功近利,且百弊叢生的大泡沫。遠觀似乎十分美麗,近看則危機四伏。
本世紀初,由於爆發了震驚世界的九.一一恐怖大襲擊,讓中共意外獲得了一次天賜良機。為了對付伊斯蘭極端恐怖份子,西方自由世界不但完全放棄了對中共的制裁。轉而拉中共「反恐」。不可否認,北京在玩弄權術上其手段歷來都比重信譽的民主國家領導人高明得多。於是中共表面答應配合美國「反恐」,實則按兵不動,暗中還支持伊朗內賈德之流的恐怖份子政權,大量賣給武器從中獲利。另一方面則獲得了西方大量的「輸血」投資,同時更藉助當時中國存在大量剩餘的廉價勞動力(尤其是所謂「勞民工」幾乎與「奴工」沒多大差別),藉助低工資、低人權、缺勞保,無福利,更無獨立工會維護工人權益,的「得天獨厚」之「有利」條件,製造出了世界上無人能與之競爭的「廉價」產品。大量傾銷歐美。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劣質次品,如含鉛(毒)玩具之類,均泥沙俱下湧入歐美。而歐美一些國家短視的領導人,為了貪圖一時近利,完全放鬆了警覺。任其產品洪水般的湧入。結果使中共「悶聲發大財」。西方國家的相關產業與經濟則大受其害。埋下了歐美許多國家經濟危機的根子。正如中共原高幹子弟,現旅居美國的作家三妹(劉曉東)非常精闢而深刻指出的那樣:「西方左派對共產主義的幼稚狂熱使他們在歷史上多次失誤,這是幾十年來西方與極權國家打交道中一直存在的問題;現在則是西方大企業和政府由於貪婪經濟利益對中共極權妥協、無視本國民主建國理念的問題。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制度在近幾十年中的飛速完善說明資本主義制度不是問題,而近二十年中共極權政府利用人性的貪婪以經濟利益把世界拉向世界性墮落才是當前世界面對的最大問題。雖然谷歌的行動讓我們看到大公司追求正義和自由的一個實例,但是面對中共的巨大的利益誘惑,放棄谷歌的‘不作惡’原則的西方大公司仍然居多,這才是我們應該擔憂的問題」。解剖得多麼深刻啊!中共權貴資本正是利用了西方「大企業和政府由於貪婪經濟利益」這一弱點,不但「重創」了西方的經濟,也使它自己絕處逢生。
與此同時,為了吸引外資外商,中共不但廉價、有時甚至無償的為外商提供土地。這一招也是除了「無產階級專政」國家沒有誰辦得到。人家的土地是私人所有,哪個政府敢拿去送人或賤賣?中國大陸的土地是「黨有」,黨說賤賣就賤賣,黨要送人就送人。哪個敢說「不」?!商人重利,中外皆同。有這等好事,於是外商、外資(包括臺、港商人)一個個如蠅逐臭,蜂擁而入。這種惡制度,雖然「肥」了官方權貴,卻使廣大民眾(特別是農民)受害菲淺。恣意強征土地掠奪農民,成了中國極權專制制度下的又一大特色。更有的地方為了吸引外商、台商,甚至不惜出賣民族尊嚴,在當地大搞色情行業以「招商引資」。一個無恥的官員甚至說「犧牲幾個婦女,換來一片繁榮」。一時「繁榮娼盛」竟成坊間口頭「成語」。靠這樣損害民眾利益的制度而「崛起」,這能體現你「制度和道路的優勢」?這難道能成為讓中共領導人「可以從根本上感到自豪的東西」?真有點像是「夢話」。
再接下來,你洋人不是怕生產鋼鐵、有色金屬、化工……等產品造成環境污染,生態破壞嗎?你洋人怕死,我們不怕。中國地大人多,污染破壞掉100萬平方公里,還有800多萬平方公里。污染死1億人,尚有12億。還可讓我們少搞點「計畫生育」。何況我黨「公僕」有「特供」之食品、飲水,有特權,還可以把子女送出去移民國外,「我」當完「裸官」到外國去享福,怕你不「污染」?那些外國資本家正愁自己的高污染企業,找不到地方「用武」。現在有這麼個投資天堂,供他們施展拳腳,傻瓜才不來。所以短短時間,中國的鋼鐵產量不但「超英趕美」,而是全世界獨佔鰲頭。什麼有色金屬企業,高污染化工廠礦,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在神州大地,大江南北。於是外國資本家笑了,中國的權貴、官員、奸商腰包也裝滿了。但與此同時,空氣污濁了,河水污染了,土地板結、沙化了。許多清溪斷流,河塘乾涸。長三角、珠江三角水域,乃至美麗的太湖都被嚴重污染。癌症村,怪病樹,此出彼現,星羅棋布。再加上什麼地溝油、毒奶粉、毒米、毒酒、添加劑、蘇丹紅……等等,像潘朵拉匣子被打開了一樣,趁著這個大環境,「大氣候」由官商勾結,共同作惡而閃亮登場。
這一切即便使黨國變得再財大氣粗,再建100個比廣州花城廣場還漂亮的樓堂管所,也不能彌補中國民眾及其子孫後代所遭受禍害的萬分之一。當然也更無法體現「我們制度和道路的優勢」,更無法讓「這個制度挑戰了西方認為的無懈可擊的制度模式」,當然也不會讓世界上任何一個民主國家「感到擔憂」。因為已經實現了民主憲政國家的人民,對這樣的「制度」及其所造成的惡果,只會嗤之以鼻並棄如敝屣的。且不說外國,就是同屬「一個中國」的香港,人家也只准大陸遊客最多帶兩罐奶粉出境。違者,抓你沒商量。你那麼優越的制度,怎麼合格的奶粉也成了稀缺物?能去香港的遊客,多是大陸有錢、有勢、有面子的人,他們都無法買到放心的奶粉,只好去受「落後的資本主義」制度的這種窩囊氣。就這點「小事」便足見你的「制度」除了你自己,沒幾個人敢加入你們「自信」的行列。
在這裡還可以告訴已經榮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汪洋先生,聯合國選出了全球20個不適宜人類居住的老城市,中國就佔了16個。其中就有咱們偉大的首都北京。您說丟人不丟人?如何去「自信」?不能說聯合國也是「敵對勢力」對中國有「偏見」吧!而且人家也確實不是「偏見」。不說別樣,單你那空氣長期重度污染,塵霾蓋地鋪天。塵霾中還含有大量有毒的重金屬微粒,實際上是毒霾,十年中北京肺癌發病率上升50%多,堂堂首善之區的「首都」,竟成不宜人居的「首毒」,不知當局執政諸公情何以堪?聽說今年開「兩會」時,有人就在小組會上當著「習總」之面朗誦經過「惡搞」而寫成的「沁園春」:「北京風光,千里朦朧,萬里塵飄,望三環內外,濃霧莽莽,鳥巢上下,陰霾滔滔!車舞長蛇,煙鎖跑道……」當此人朗誦到「空氣如此糟糕,引無數美女戴口罩,惜白化妝了!唯露雙眼,難判風騷…..」時,令在座的「習總」也只有無奈的苦笑了。
不過現在中國是民窮而黨國富,而外國人當中也不乏見錢眼開的勢利鬼,只要「我黨」肯給錢,重賞之下,再美的頌歌也有人敢唱。頌歌,對黨國官僚可使其飄飄然,昏昏然。但普通民眾聽了,結合嚴酷的嚴實,只能週身起雞皮疙瘩。不過默克爾夫人不屬此類。人家首先是出於作為客人的一種客套應酬話。就像日本男子與年輕女性見面總愛說「你是我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姑娘」。你聽了千萬別認為自己就是超級美女了。其次,正如我在本文開始時提到的,默克爾是一種幽默而含蓄的批評。就看聽話的人有沒有「水平」,聽不聽得懂。有個笑話說,從前有個人姓王,在兄弟中排行第五,貧窮時人們都以「王五」呼之。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此人突然暴富。於是不但改了「雅號」,更不許人叫他「王五」,要尊稱他為「五老爺」,否則必怒而罵人。他自造了一座大府第,其豪華也正如汪洋先生說的「確實搞得漂亮」。但大門上卻缺少一塊匾。於是花重金請來一位名士,自然想讓人給他寫點好聽的恭維話,如「詩禮傳家」之類。誰知這位名士給他寫下「閏吾」二字便走了。這位胸無點墨的暴發戶根本不解其意,又不好意思去問人,僅從字面上覺得並無貶意,遂以為是在稱頌他。便恭恭敬敬地拿來刻在大門上方。還不時炫耀:這是某名士給我寫的。不僅相當「自信」,還大有藉此展示其「軟實力」之意。多日後,才有人來笑問他「你怎麼花錢去請人來挖苦你」?王五大惑不解,忙問其意。那人告訴他「閏吾」二字拆開就是「王五門口」,刻在你大門口不是挖苦你,又是挖苦誰?
默克爾夫人當然不會玩這種方塊字遊戲。不過她話中的明褒暗貶之意,有些人恐怕至今也未讀懂。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身在夢中,甚至是「高處不勝寒」的夢中。